「回春」有術的大仙菇

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七日，星期二。天氣：多雲。

觀光紀念品業旺季和淡季很明顯，六月中後的一整個夏天，我在伊頓中心席爾思百貨內打工的「加拿大禮酬」小鋪子，可以一次排四個人當班，全店一直補貨一直賣。但是到了九月初，家庭類的遊客一下就少很多。九月二十過後，遊客再次減少，特別是年輕一點的族群。我不免猜想，會不會世界上各級學校大概都在同一時間開學──九月初學童返校，九月底自助旅行的青年們也回到了課堂上學習？

而週間的銷售額隨不同天也有些起伏和差別。星期五下午到星期日打烊的兩天半營業時間裡店裡很忙，星期二晚上一般比較安靜些。

今天晚上在百貨公司打烊前的半小時，我們的鋪子已經挺清閒。我和波蘭來的瑪格達，一個人站櫃台，一個人幫貨架上的東西理一理。我看到一個體態適中的中年亞洲女人向我們這裡走過來。她直直的短髮落在雙肩之上，身穿土耳其藍的成套運動服，腳上踩著淺淺的粉紅色運動鞋，手上則拎了一個很小的皮包，似乎是在享受這個溫暖的秋夜一個人的散歩，也可能因為這樣就走進了席爾思。

不過她也真的進到我們這個靠角落的鋪子來，晃了晃後不久就拿了一瓶中號的楓糖漿來跟我結帳。我看她精神奕奕而且心情很好，一邊在將楓糖漿玻璃瓶用紙包起來的同時，一邊就隨口跟她講講話：

「今天晚上不冷，妳剛剛運動完嗎？」

「喔，沒有。不過我因為常慢跑，所以（今晚）就穿運動服。」

「慢跑很好吔！我其實也很喜歡慢跑。」

「是呀。運動讓我保持青春。我覺得自己精力旺盛。」

這時瑪格達弄完了她的活走了過來，那女士就問我倆：「妳們猜猜我幾歲？」

站得接近她的我率先說：「妳皮膚狀況很好，在我看來（妳）不過就四十好幾。」我猜的當然是接近五十歲的「四十好幾」，因為亞洲人一般看來都比實際年齡小個五到十歲，但是基於禮貌我就不強調。瑪格達生性較安靜，這時她已將一隻手撐著身體靠在櫃台上，附和我的說「對」（相關請讀〈六個女人的故事（三）：麗迪亞和瑪格達〉）。

那女士的表情透露出她好似已經知道這是必然的答案，一定是因為有很多人都這樣跟她講。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多聽幾次，所以才又問我們，並且聽了之後依然心花怒放，整個臉笑開來繼續說：「哎喲！我其實都七十出頭了！我這個年紀很多人真的都是『老叩叩』。我先生死了以後我開始約會，找跟我年紀相仿的男人，他們有的都拄枴杖像這樣子走」，她作勢自己右手拿了一根杖子，彎了點腰、駝著背原地踏歩，左手還伸到嘴邊摀著口好像在咳嗽。「他們都走不動了，我跑歩哪裡跟著上我？我都要回頭看他們有沒有跌倒。」

接著她帶著有點嘲弄、有點輕蔑又有點高傲的口吻說：「所以呀，我就跟年輕的男人約會。約我的大部份都四十幾（歲），他們看我好像跟他們年紀差不多，請我吃飯喝咖啡，說我真迷人，對我又親又摟又抱，我就一直跟他們出去，直到他們看到我身份證（顯示年紀）是七十多了，嚇得馬上逃之么么，之後電話也沒再掛一個。」說完她好像對重覆上演的結局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我和瑪格達聽了都很吃驚。我自己更是覺得，她因感覺自己還精力充沛就這樣戲弄中年男子，在道德上好像不很好？可是那些男人也是「外貌協會」成員，自己招惹她，又替買飯又請喝茶，圖的就是眼睛爽快再加春手可以摸一把，結果摸到了一顆大仙菇，嚇到自己怎麼能怪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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