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期比預期的提早了三天，這次是24天就來了，本來都是26天的，但似乎身體有它的自由意志，在試管的世界裡，一直都是身體說話。這次下定決心要取得工作跟試管的平衡。最近Ression讓公司壓力極大、業界開始裁員，協作的組長直接找我談，她說：我需要你回來。然後開始流淚。
我過去一年其實一直在糾結要不要離職專心做試管。我自己是有一筆存款的，但看不到盡頭的路讓我心裡很慌，怎麼樣我都提不出離職。我後來想想，台灣異性戀做試管有補助，費用也不高，當然可以離職專心做試管。但同志海外試管費用那麼高，沒有經濟來源，真的壓力會更大。
於情於理，我決定這次要平衡試管跟工作。寶寶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工作也是。春節前公司交代，開春後三天要把這計畫完成。但生理期說來就來，比我設想的時間還早了三四天，取卵每天的行程都很重要，一邊卡著工作，我硬著頭皮跟老闆交代這次試管的行程。為了要順利出國，我春節的時候一直在思考怎麼把工作處理好，讓老闆放心。
這次的量很多，有排出內膜和血塊。跟之前稀稀疏疏那種深褐色的血液相差甚遠，基本上是鮮紅色的，從Day 1就開始。Day 2我去看了翁醫生，卵泡數量持續下滑：測到5顆。在候診間的時候我跟我太太討論，低於5顆我就不去。一月週期我測量還有8顆，雖然說卵數會震盪式地往下，但低於5顆我真心無法接受。沒想到陰超做出來就是5顆這種不上不下的數字。
要衝嗎？我心裡在想。
翁醫生建議我先吃口服排卵藥，把卵的數量衝上來再決定要不要打果納芬進入療程。其實卵的數量應該是不會再增加了，他說，但可以吃兩天要看看會不會有新的卵冒出來，屆時你可以再決定。我點點頭，走出了他的診間。
我本來想打電話問Molly，後來作罷，其實不用問Molly我也知道我會衝。
既然卵的數量是震盪的向下，理想的作法用次數換顆數，每一次都要爭取最好的結果。按照Molly的個性，很高概率她會鼓勵我衝。我跟我太太討論2分鐘不到，我決定還是衝療程。這療程雖然是衝到公司專案，但還有什麼比我的人生更重要的？那怕壓力山大，我也要想辦法面對我的人生。
我揪著翁醫師空檔衝進去跟他說我要直接衝療程，他點頭說好，然後開給我每天200 IU的劑量。過往我卵數比較多的時候，馬醫生是開給我225 IU，這次卵比較少，開200 IU我覺得也算合理。花了一萬多塊買果納芬，每次看診現金都是流水般的支出，跟同志朋友聊天才發現原來藥錢很貴，果納芬450 IU的比300 IU的平均單價要便宜一些，我跟愛群前台說，我要換成450 IU一管。
春節結束專案開跑，這一切比我想像的更忙碌，基本上我是10小時坐在電腦前面，起身的時間只有會議跟會議中間的一兩分鐘空檔處理基本的生理需求。跟以往不一樣的是我不加班。哪怕是專案走速不如預期，我還是不加班。高強度的工作已經讓我精神緊繃，再加班下去，只會讓身體的情況變差，跟取卵的初衷想牴觸。我盡量調整，但情緒還是焦躁不安，連我太太輕聲敲門詢問，我都會跟他發飆。
Day 4回診愛群，卵的數量有變多：從5顆拉高到8顆。其中左右邊的卵巢各有一顆大的卵泡。卵變多這件事讓我覺得有點欣慰，我還是有卵的，這次療程可能可以取到更多的卵讓我覺得好像有點希望。Day 7回去，那兩顆大的更大了，已經衝到12 mm，按照掐頭去尾的取卵方式，可能我這次取的卵是5~7顆左右。公司專案的繳件日是生理期Day 9，飛行時間加上Labryo上班時間，我最快看到吳醫生是Day 11了。再怎麼拚，取卵也是Day 13。上次我11月Day 12取卵已經是挑戰極限，我這次拉到Day 13取卵，我非常擔心會跑卵，或是卵泡過熟。
Day 10看完翁醫生的診，走出診間已經是半夜12:45，我打電話問Molly確定要不要提前飛過去。這樣可能可以衝衝Day 10看到吳醫生，有機會Day 12取卵，可以多一個選擇。但這樣的話，我那專案沒辦法好好地收尾，不太確定主管會怎麼想？！
Molly看了我上一次鮮卵療程卵泡成長的情況，她說飛機時間不用改，Day 13應該是ok。我知道要騰多一些的資源給寶寶，但工作收益是寶寶計畫的燃料，一邊擔心著卵過熟，我還是維持Day 9（2/1）晚上11:45出發。如果真的過熟，那大的那兩顆就只能犧牲了。
這次一樣是我一個人出發，我太太留守在台灣工作。但剛好有個同志朋友跟我生理期差兩天，也是要去Labryo取鮮卵，我跟他搭同一班飛機，下機後還有已經先過去的另外一組同志說要來接機。有人接的感覺真的很溫馨，不是錢的問題，是他們願意花他們人生中的兩小時在我身上，我覺得很溫暖。
這次BnB一樣是我太太找的，住在Irvine的一個社區。我比較喜歡住在社區裡，是因為出入有做基本的控管。上次住在一樓車庫改建的BnB，跟外面街道比較近，那層薄薄的木門讓我感受不到太多的安全感，失眠了三天，後來是同志朋友一起來住，我才睡得比較安心。
我太太地毯式搜尋幫我找了這間BnB，我非常滿意。這間BnB有電梯，出入有門禁。有現代的廚房設備，LDK的格局、一廳一室的格局，浴室在公共區，不需要繞進去主臥才能上廁所，加上外面有個面對中庭的小陽台，廚房有5爐瓦斯爐帶烤箱、洗碗機、鑄鐵鍋、電鍋、壓力鍋、攪拌器、有傳統咖啡機和膠囊咖啡機、奶泡機。櫃子裡面塞滿了各式香料，看到這廚房我真是太開心了。我完全可以想像在這邊可以煮出一堆的佳餚。一個好的廚房真的會讓我心情大好。
同住的同志朋友（保護個人隱私，我給他取個代號叫鈴鐺）是一個很隨和的人。我煮了一來順的麵，撒上干貝醬。海鮮的鮮味把乾麵拉高整整一個檔次，鈴鐺沒有想到在冰箱空空的情況下我還可以變出這些東西。其實，我基本上都想好了每天的菜餚。除了一來順的麵外，我還帶了讚岐烏龍麵、米、孜然粉、花椒、青花椒、八角、醬油、泡打粉、麵粉、玉米粒、玉米罐頭。這種台灣買很便宜，美國買貴森森的香料，我這次有小額小額的帶，這樣不用花錢買一整罐，浪費錢。
隔天約吳醫生是一早8點的診，吳醫生幫我照了陰超，Day 11天卵的大小衝的更大了，最大兩顆的已經到23mm。其實說23mm還有點保守，吳醫生是縱軸和橫軸都量，左右各一的那兩顆大的，其實最大直徑有27 mm，我真的是無比擔心卵會過熟。E2雌激素測起來有破千（詳細資料待補）、LH還維持在低水位，也沒有往上拉的趨勢。按照吳醫生11月給我的講解：每顆成熟的卵會分泌300單位的雌激素，所以這樣看起來，我大概有將近四顆的卵熟了。看完診後進去吳醫生的診間，他先看了看我跟我太太之前的記錄，然後說今天晚上要打破卵針。我是很想很想早點打破卵針早點取卵的，但我知道這樣表示吳醫生要在非上班時間（晚上或清晨）取卵，我用各式方式試探性地問了好幾輪，吳醫生都沒有改口。我無法辨識這是醫生專業判斷，還是有Office Hour的考量。
我需要second opinion。
我走出診間後立刻找Molly，Molly很仔細地比對我上一輪取卵的情況，她說的確是可以Day 13取卵。當然，會有風險是大的那兩顆過熟不能用，但是後面還有一些沒熟的，Day 13取卵，可能後段班的卵有機會長起來。她又說，上次我的卵也是撐到23 mm都沒事，她說我的卵可以長成的大小：20mm + 應該是有機率正常。既然Molly也認同吳醫生，那我就不凹了。
跟同行的鈴鐺聊天，她跟我年紀一樣大，也是42歲。之前在美國其他診所做了兩次的IVF都失敗。這次他換到Labryo，我帶著他走全部的流程。她聽我跟吳醫生還有Molly對話感到很訝異，其他診所不會像Labryo這麼透明，還把卵育成的情況、胚胎受精和育成情況都拿出來討論、所有的資料鉅細靡遺地看，這是Molly的管理風格，也是我沒有換到日本或是美國其他診所的原因。非常難得有一個胚胎師能從療程前期就一路追蹤到植入，所有的事都是人在做。Molly作出的透明度讓我需要看懂他們到底在做什麼，有能見度我才睡得著。
日本或是美國其他診所，我知道我不會接受。
鈴鐺的卵也是有一顆比較大，大的跟小的落差很遠。她今天是生理期Day 8，但大的那顆已經是20mm，有三顆小的12~15 mm，她E2的值是500+，意思是只有1顆有熟、另外大概有2顆半熟。吳醫生建議鈴鐺跟我一起今天打破卵，我在旁邊聽，我問吳醫生能不能賭一下那顆大的不會過熟，然後小的讓它們多等一天熟一點，吳醫生覺得沒必要。我又問：上一輪醫生說Day 12~14取卵是比較理想的，鈴鐺今天打破卵，意指她是Day 10取卵，這樣不會太早嗎？吳醫生說這個因人而異。接著我又問，那有沒有可能那顆大的是空包彈，他跟我說，沒有什麼空包彈這種事，但是有可能這顆卵裡面的結構已經破壞掉，不能用。我心想，那不就跟空包彈的意思一樣？！我把我所有知道的情況都問了吳醫生，然後我當著吳醫生的面，很直接地跟鈴鐺說：今天打破卵，意思是就賭那顆大的，小的三顆有可能沒熟，有的話就是賺到；過一兩天打破卵，就是賭大的不會過熟，然後小的三顆有機會多養一下，你自己決定。
鈴鐺第一次聽到這麼多知識，加上時差，他已經有點暈了。我跟吳醫生說，能不能我們暫停一下，去外面討論。鈴鐺是第一次來Labryo，Molly手上也沒有他的資料，加上這次療程他在台灣的診所沒有給即時的驗血報告，很難判斷他卵長成的速度。Molly非常婉轉地說，可能多養一點，衝那三顆小的是比較合適的。最後鈴鐺決定用密集監測的方式天天到Labryo抽血做陰超，確認卵泡的大小再決定破卵情況，西醫的世界用數據說話，這邏輯還是很有用的。我們不需要為了一個可能性糾結，就是每天看，針對當下的情況做最好的處理。
當晚打了破卵我就沒事了，我早就放棄調時差。都是下午睡4小時、晚上睡2小時。鈴鐺睡得倒好，她不像我有那麼多煩惱，她睡得很安心。
2/4週六早上7:30，我跟鈴鐺到Labryo。取卵是個手術，Labryo要求要有人隨同，鈴鐺就是我的隨行者。這次一樣是無麻醉取卵，我換了手術衣，吃了止痛跟鎮定劑兩顆，8:00手術開始。我熟門熟路走進去，雙腿架在腳架上，跟Andrew確認我的基本資料，我還很仔細地問Andrew我這次解凍的精子代碼。一切都確認沒問題後，吳醫生進來開始手術。
放鴨嘴一直都是最痛的環節，這次我痛的哀哀叫。鴨嘴進去，吳醫生做完清潔，退出鴨嘴、然後放陰超探頭進去確認卵泡。手術針隨後進去，他突然交代護士打開螢幕，讓我看他取卵的畫面。過往幾次我都是看到陰超的畫面，但取卵的畫面我是第一次看到。23號的針被放大了好多好多倍，佔滿了1/3的32吋螢幕。我看到針的旁邊有一堆黑色的懸浮物，吳醫生說，這是卵太熟解離產生的碎片，可能這顆沒辦法用了。我心情一沈。
後面可以看到他持續抽吸，因為被放大很多倍，螢幕上的卵大概是葡萄乾大小。專注看著吳醫生抽吸，我比較可以忍受下半身的異物感。
右邊有兩顆卵在卵巢比較裡面，雖然Molly有壓著我的肚子希望有比較好的角度能看到，但視野一直都不清楚，試了兩三次後，吳醫生說先取左邊。在這裏，我要求5秒鐘暫停時間。我需要休息一下。
左邊的卵取的很順利，一下就取完了。吳醫生回來取右邊，這次我說我自己壓。我壓的話，我的肌肉比較不會有抗力，看著螢幕我也比較知道力道要怎麼下。很快我就找到合適的角度力道，吳醫生清楚地看到那兩顆卵，看起來不大不小。
我知道吳醫生在想的：這兩顆到底值不值得取？！當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吳醫生說先量一下大小，結果這兩顆有15mm，一看到這數字，當然就是取了。
藏在卵巢裡面的那兩顆取完後，所有的取卵都完成了，Molly跟我說，我這次取了12顆卵，我心情稍稍有被激勵到，心裡只盼望可以有多一些高等級的胚胎。相較於上次取的9顆卵，這次12顆成績是真的不錯。
卵是有可能會再長的，我這次就是。我很開心Day 2翁醫生跟我講5顆的時候，我還是決定衝。最後拿到12顆的結果真的特滿意。
我還是有卵的。
起碼先過了第一關。
接著又是鴨嘴進來，吳醫生說要檢查流血的情況。鴨嘴一整個就是痛痛痛，但是12顆卵的雞血打下來還是很有效，我這次叫的沒有前面那麼大聲。
術後，Molly來跟我說，他說這次卵殼的情況比上次好。上次的卵殼很薄很脆弱，這次的卵殼就是一般的厚度，上次Molly有說他會養幾個小時的卵（我忘了是4小時還是6小時）才會開始受精。不管怎麼樣，明天我才知道受精的情況。
不知道是手術太累還是藥物作用，我回家足足睡了一天。隔天起來精神飽滿。
Molly傳訊息給我，我這次取的12顆裡面，有一顆已經碎掉、兩顆還沒熟，其他9顆都受精成功。上次我是取了9顆、有2顆沒熟，6顆受精成功。相較上次66%受精成功率（6/9 = 66%），我這次是75%（9/12 = 75%），這次的受精率比較高。
在等待的時間有同伴彼此照顧，讓我焦慮的情緒緩解不少。兩天後，換鈴鐺取卵。我帶鈴鐺從BnB出發到Labryo，在恢復室更衣等待吳醫生。Molly走了進來，跟我說我這次的胚胎有比較多的碎片，我心中一沈，抬頭問Molly：這是不是表示胚胎的等級可能不會很高？！Molly說可能是。
接著Molly開始進去處理鈴鐺的手術，我查了胚胎碎片化的資料。基本上胚胎分裂會淘汰不好的基因，然後正常的基因會繼續生長，透過不停地汰舊換新，讓胚胎可以變得正常，淘汰的結果就是那些碎片。如果碎片的比例過高，可能那顆胚胎會凋零死亡沒辦法用。大多數資料都說，碎片多的胚胎可能等級不高，我看這些資料越看越沈重。心想該不會這次的胚胎都不成了吧？！
鈴鐺的手術十幾分鐘就結束了。
Molly進來恢復室關心鈴鐺的情況，鈴鐺取出4顆卵，那顆大的果然沒辦法用，還好鈴鐺有三方跟Molly、吳醫生討論破卵針施打時間，又加上密集監測，最後打的破卵針讓她療程效益最大化，多兩天讓那三顆小的繼續長，後來長到17mm。兩顆成熟一顆快熟，有很大概率可以用。鈴鐺吃藥有點昏昏沈沈地，我幫他確認完Spindle View還有精子再冷凍的需求，接著我岔題繼續問Molly我這邊胚胎碎片的情況。
Molly說，胚胎有自我修復的機制，碎片就是它在修復。另外，比較年輕的卵因為長得比較快，成長的過程細胞不同步，碎片有時候會比卵齡老的卵還要多。卵齡大的卵因為長得比較慢，慢慢長慢慢長，碎片反而會比較少。其實很難說碎片多的細胞就不行，他目前也說不準到底這些碎片胚胎到Day 3、Day 5會怎麼樣，需要再觀察。聽到這邊，我比較安心。
回台後，天天數饅頭過日子，終於知道胚胎長成的結果：取出12顆卵，9個成熟，生成6個囊胚！
胚胎等級：4AA、4AB、4AB、4AB、4BB、4BB。等級還是挺好的，Mollu下週會送檢，PGS要等一週以上才會出來。
到這裡，我鬆了一口氣。我所有可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胚胎的事了。
繼續等待PGS的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