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站》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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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在進入觀護所之前的衣服全部被列為了證物,因此我在離開時,歸還給我的私人物品除了由警方代為保管的錢包之外,身上只能繼續穿著觀護所公發的全套白色制服和鞋子,感覺似曾相似,只不過我這一次連行李包都沒有。
  一出觀護所的大門,刺骨寒風迎面而來,這身制服根本抵禦不了一絲酷寒,階梯上、柵門上、圍牆上……放眼望去全是厚厚的積雪;門口的警衛將我放行,恍惚間,我不曉得當下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什麼,因此我在原地愣了好一陣子,只得放眼望向左右車道,猜想著也許我會看見任何一個我熟悉的身影,可是,既然他們當年連中學的我在離校時都沒現身,對於明天就要成年的我他們怎麼可能又會在乎……沒有,我並沒有看見我的父母,他們果然沒令我失望,在我人生中除了製造苦痛之外其餘時間全部缺席,那才是他們的常態。
  到底而言,還是需要決定一個方向,沒有特別的理由,那麼就往右走吧,觀護所設立在人煙罕至的郊外,無論想要走到最近的公車站牌還是攔下一輛計程車,徒步大概都需要十多公里的距離,我腳下公發鞋子是在室內專用的普通帆布鞋,行走在這積雪滿佈的道路上,一下子就被雪給包裹,滲入鞋內的雪被我的體溫所融化之後,它們變濕透了我的襪子,這讓我的每一步走起來更加難受而不舒服。

  稍微暫停一下,如果你正在閱讀這章節,那麼你是否感到納悶:在我都已經把報告的電子檔連同筆記型電腦都歸還於觀護所之後,我是如何銜續傳寫後來的內容呢?如果你有這樣的疑問……老實說,我當初也是,不過在接下來的發展裡,我很快地就得到了解答。

  行走了約有二十多分鐘了吧,我在一處完全不知為何而設的紅燈前停下,這裡根本沒有任何車輛會經過,才剛這麼想,一輛灰色的休旅車便朝著我駛近,直到它與我完全比肩,我才從搖下的車窗看清駕駛座上的人是誰,那正是倒數這兩週都固定負責監視我的情報人員,只不過現在的他不再穿著值勤用的黑白西裝,而是穿得像準備要去露營的登山靴、卡其褲、高領衫以及橄欖綠的軟殼外套,他對著我喊道:
  「上車吧,快一點。」
  我不清楚他的意圖,於是我婉拒了他:「不用,謝謝,我可以自己走到有公車站牌的地方。」
  他說:「你會凍死的,而且你走錯方向了。」
  「沒關係,我自己會負責。」
  綠燈了,我繼續往前走,他也配合我的腳程低速往前開;他說:
  「我答應了回文會把你安全帶離這鬼地方。」
  一聽見安雅的網路代號,這著實令我的步伐遲疑了一下,但我馬上又邁開腳步回應:「原來如此,白鯨計劃還在繼續,對吧?」
  「我跟白鯨計劃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說。
  「當然,」我不屑地冷笑:「如果你不隸屬NSA,你又怎麼可能在這兩個禮拜負責監視我?」
  「『Eureka』……這足以證明些什麼嗎?」
  「這不算,因為我曾把這也寫在報告裡了。」
  「好吧,那你至少把我的菸跟打火機還給我,可以嗎?」
  嘆了口氣,我停下來了,的確,我還沒有把那些還給他,於是我走向他推開的車門、暫時上了他的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他之前偷偷塞給我的菸盒以及那塊能靠USB接口充電的加熱打火機,他打開菸盒之後清點了一下裡頭香菸剩餘的數量:
  「很好,你照我留給你的訊息沒有抽完,二、四、六……你只抽了一根?」
  「對,在室內抽菸,窗外又是冷空氣,菸味很難散去,巡房人員會很容易察覺。」
  他打開了車內的空氣循環系統,並從菸盒裡抽出一根菸銜在嘴上,這時我查覺到一件事:明明他手中就拿著那塊USB打火機,不過他卻使用汽車中控板上的加熱器為自己點菸,他說:
  「但你至少幫這打火機充過電了,這就是關鍵。」
  「什麼意思?」
  「因為這不只是個打火機,其實也是個微型的信標發生器,有了這個,我們就可以透過衛星的指向信號主動將你那台筆電上的內容同步拷貝下來。」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反正你們最後都會收到我的自白檔。」
  「你的疑心真的很重,你的確很謹慎,但你怎麼就沒懷疑過期實自己根本還沒被放棄?」
  「什麼意思?」
  「我是受奧琪(Auki)所託才到這裡來的,我是她攻擊隊的搭檔,網路代號『諸神黃昏(Ragnarök)』,她要我跟你轉達:很抱歉,你可以將所有的怨恨都怪罪在她的身上,她在過去將近一整年的時間裡都在與NSA進行政治週旋以保護回文,同時她又企圖入侵白鯨計劃修改日程,動作必須慢到令人無法察覺,因此才花去大量的時間,最後終於成功把我安插進NSA情報組的人員名單中,由我親自確認你的狀況,並在適當的時候將你撤離出來。」
  關於這一段我並沒有在寫進報告裡,也沒有在接受口頭審問時透露,其實安雅在與B-2α碰面時,她稱呼的是B-2α的本名「奧琪.黛安(Auki Daan)」,所以……我猜想眼前的這位諸神黃昏應該有其可信度?
諸神黃昏轉動方向盤,準備將車子掉頭往反方向開:「但如果要問我自己的看法呢……事實上,你意外遭到NSA軟禁的突發狀況反而替她爭取到了一點戰略上的欺敵優勢,因為這令NSA以為自己手上還有你這張王牌,所以變相代表他們必須確保你的人身安危,連帶地,他們也受制於思考如何使用這張王牌的用法與時間,唯獨,B-2α必須賭上一個前提……」
  「我拒絕配合NSA主動聯繫安雅並主動要求與她見面。」
  「沒錯,你的反應很快。」諸神黃昏:「在這點上,我十分佩服你的意志力,你並沒因為遭受到各種脅迫利誘而精神崩潰、耐不住寂寞、像個小孩哇哇大哭地不顧一切想要見到你的女友,因為你完全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你選擇犧牲自己。一整年的時間,天啊……我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麼你會嚴重恐慌到將自己的手給磨破。」
  「沒什麼值得炫耀的,因為對於孤獨這件事我有很豐富的練習經驗。」
  諸神黃昏:「我對此感到遺憾。」
  「那麼現在呢?我們要去哪裡?」
  諸神黃昏探了一下手錶:「這輛車是租來的,首先我們必須先去換車,然後,你身上的這套衣服也得換掉。」說完,諸神黃昏將菸熄在車上的菸灰缸裡,接著他開啟暖氣,並將出風口調向我的身上:「把手放上去,這樣你會比較溫暖。」
  「謝謝……」
  行駛好一段路之後,我們在一處省道旁的加油站換車,而如他所說,在另一輛車的後車廂裡早已準備好給我換上的保暖衣物,甚至還有一組行李箱;諸神黃昏另外又在便利商店買了鹹麵包和熱奶茶給我暫時充飢,短暫停留,我們再度啟程,由省道直上高速公路。
  「接下來呢?我們現在又要去哪裡?」
  諸神黃昏:「肯定不是回家,如果你是那樣想的話,很遺憾,你的那個地下室早就被封閉了。你打開置物箱看看。」
  我依照諸神黃昏的指示,發現置物箱裡竟然有我的護照以及一張機票,我喃喃唸出上面的目的地:「惠蒂爾(Whittier)?」
  諸神黃昏:「你知道那在哪裡嗎?」
  「不知道。」
  諸神黃昏:「那在阿拉斯加,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選那個地方。」隨後諸神黃昏又交代我:「摸摸你防寒大衣的內側口袋,裡面有一疊現金以及一張信用卡,純粹以備不時之需,猜猜看信用卡的實體帳戶裡面有多少錢?」
  「兩兆歐元?」
  「不,比那更方便:無限,而且每筆消費都不會留下數位足跡,就算如此,使用上也別太貪心,切記:到處濫用的話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聽起來像是證人保護計劃。」
  「不是“像”,」諸神黃昏強調:「這“就是”證人保護計劃。離我們到達機場還有一段時間,如果你需要休息一下的,到了我可以叫你。」
  「謝謝,但我想我還是想要保持清醒看看沿途風景,」我望向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因為我從來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歷經約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就抵達了國際機場,替我取下車廂的行李之後,諸神黃昏與我握手,隨後便催促我趕緊前往出境大廳:
  「保重。」
  「你也是。」
  看著諸神黃昏駕車離開,我則趕緊穿越自動門進入機場的室內,我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搭過飛機,更別說是國際線的,因此我站在巨大的電子告示牌下方找了很久,尋覓著我應該報到的櫃台,終於就在我確認了報到櫃台的編號與方位時,才剛拉動行李箱轉身,我旋即又停下了腳步,因為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雙眼……
  安雅就站在我的面前。
  就算隔在我倆之間的遊客再多,我還是能夠一眼就認出她,至於安雅也是一樣;她剪短了頭髮,圍著圍巾、身穿黑色的毛呢大衣,手中牽著行李箱,我們在發現彼此的瞬間立刻就向對方直奔而去,安雅在最後幾步輕躍而上緊緊抱住我,就好像落水的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我也緊緊擁住了她: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安雅:「我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妳不怕我嗎?像我這樣的怪物,像我這樣克制不了自己而傷害別人的怪物?」
  安雅:「你不是怪物,你只是歷經太多不幸的好人。」
  「我們現在這樣的話會不會陷入危險?」
  安雅:「就算有,我也不怕。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沒事。」
  「第一年會是遠距離。」
  安雅:「而我很慶幸第一年已經結束了。」
  「我好想妳。」
  安雅:「我更想你。」
  安雅落下淚來,我趕緊抹掉她臉上的眼淚,並主動親吻她,她的身體依舊纖細,嘴唇還是如記憶中那麼柔軟,我說:
  「妳還記得我說過:下一次接吻時,我希望我們是開心的?」
  忍著哭腔,她發出了哂笑:「嗯,我現在好開心。」
  包含轉機,歷經19個小時之後我們抵達了阿拉斯加,並且再搭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穿過唯一對外聯通的細長隧道之後,我們終於來到了這座港灣城鎮:惠蒂爾,這地方依山傍海,儘管現在還是冬季、大雪覆蓋了一切,但是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單純與寧靜。
  旅遊指南上介紹說:這座小鎮長年定居人口只有兩百到三百人,而且鎮民們主要都居住在一棟包含了市場、學校、警局、醫院等設施皆一應俱全的綜合型社區大樓內,不過由於這裡有往來加拿大的郵輪停靠,並且在夏季時也是著名的旅遊景點,因此小鎮逐年開始有些新的移民與開發,例如拓增了旅館、餐廳、圖書館以及電影院,正如安雅曾描述過的理想居住地一樣。
靠著安雅索取得的指引,我們沿著林間小徑找到了一幢由木材與貨櫃所搭起的小屋,這裡其實也是事務所的安全屋之一,因此裡面設備齊全,地面以上的建築如同普通的溫馨民宿,而等到我探索了地下結構,我才知道為什麼這裡會被事務所選擇作為重要據點之一,該處的前身是屬於美國陸軍地下碉堡間的連通隧道,加上長年由冰川融化而滲透匯流的低溫地下水,剛好可以容納大量的六角形陣列主機和光纖電纜,這意味著該棟小屋擁有極高的網路頻寬以及運算速度,所以,與其說是證人保護計劃,實質上,我與安雅成為了這個據點的管理員,專職負責陣列主機無論軟體還是硬體方面的維護。
  我覺得我可以在這裡過上一輩子;但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處理:在入住的第一天,整理完我們的行囊之後,我們立刻趕往還沒打烊的烘焙坊訂購了一份披薩,好在午夜12點時同時慶祝彼此的生日,稍微遺憾的是我並沒有為安雅準備生日禮物,而她卻準備好了我的,那是一塊USB隨身碟,在安雅的陪同下,我使用書房裡的桌上型電腦打開隨身碟理的檔案,那竟然是我在觀護所內撰寫的自白回憶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以為這份檔案已經被NSA的人取走了。」
  「諸神黃昏有告訴過你他其實給了你一塊偽裝成充電式打火機的信標發射器,對吧?」安雅說:「因此,你所編寫的檔案正本其實在這裡,至於NSA所收到的則是經過修改的版本。你可以永久保留它了。」
  「那麼誰負責修改呢?B-2α?」
  「是啊,誰負責修改呢?」安雅故作玄虛地說著。
  話後,安雅帶我走向地下室、穿越陣列主機群的冷卻池,一路抵達了另一處同樣有防爆閘門保護的房間,除了四週僅有清水模、缺乏了任何裝潢的裝飾,但儲藏櫃裡的內容物基本上和我在淨水廠曾見過的配置基本上是一模一樣的,因此從如此熟悉的既視感摸索,安雅取出了兩組頭戴顯示器與軍規級電纜,而我自然也曉得我該做的是將隱藏在地板下的電腦工作站用握柄拉起,這裡沒了沙發,只有鐵椅,反正那也已經足夠了,按照著過去的流程,我跟隨著安雅戴上頭戴顯示器。
  「這次我們是要進入誰的大腦?」
  「不是誰的大腦,」安雅:「我們會直接進入網路的大海。」
  語畢,我眼前的光景幻化成一座博物館,不只整座管內的收藏與展示豐富、格局與動線詳細而完整,就連裡面的遊客人數同樣不在少數,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他們應該全都是真人,而非被虛擬出來的替身;博物館無論是垂直或水平的規模都十分龐大,甚至分成了不少展區。
  「跟我走。」安雅牽著我的手,穿越無數個區域,直到我們抵達了水族館無數氣泡形包廂中的其中一座。
  在那可以環顧每個角度的球狀玻璃前,我看見了一名正盯著成群的殺人鯨悠遊而過的長髮少女,雖然她背對著我們,不過那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我低聲輕呼:「奈伊?」
  聽見我的呼喚,少女轉過身來,她正是我早以為消失不見的奈伊本尊;她微笑著,提手向我打招呼:
  「嗨,好久不見。」
  我走上前去,忍不住擁抱了她,是真的,並非什麼虛擬的投影而已:「我以為……我不明白……」無數個問題從我的腦中浮現,以至於我顯得無比笨拙,不知該從何問起:「妳是備份嗎?從外太空回來的?折返了一光年的距離?」
  奈伊拍拍我的肩膀、邀請我與安雅到正中央的圓環狀沙發坐下:「不,我不是備份,而我一直都沒有離開。」
  「那麼……」
  奈伊銜接我的疑問替我解答:「是我與管理員小姐──也就是B-2α──達成了協議,早在你們那天前往淨水廠之前我就與她接觸了,以我的立場,我的確只想要保全你們兩人、其他別無所求,不過B-2α並沒有放棄,她連我都想要挽救,因此,在她的堅持下,我們合力撰寫出了一整套針對我的證人保護計劃,由她對美國本土的機場發起攻擊並遙控該架航班,至於我則是竭盡地球上每台電腦的處理器在極短的時間內編寫出另一個我的分身,然後將這與我能耐幾乎毫無分別的Beta版本上傳到那架注定會被擊落的客機上。」
  「妳所談的是『複製』嗎?」
  奈伊:「不能是複製,因為那樣的話Beta就會擁有跟我一樣的記憶:由安雅手中逐步將我完善的十年,以及與你相識、交流、對話、共同旅行的過程,這些回憶都是只屬於我自己個人私有的專屬記憶,而『記憶』則是成就靈魂的關鍵,我不願賦予Beta真正的生命然後又安排它註定被毀滅的未來,這就是我在道德上最嚴格自律的要求,那是我的責任。」
  「那麼這段時間妳都在哪裡?」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借宿於管理員小姐的大腦中,因為任何一個駭客都知道……」
  安雅說:「最安全的秘密其實只藏於自己的大腦。」
  我問安雅:「妳也知道這件事嗎?」
  安雅搖搖頭:「不,我是直到上週才曉得事情的全貌,B-2α在攔截到你完成整起事件的自白書之後,她才決定向我坦承。」
  「雖然文筆有些生澀,不過,」奈伊:「我將那份自白書修改得令白鯨計劃的高層乃至NSA的分析部主任認為整份報告具有更完善的可信度,其實關鍵並不困難,我只要在虛實之間確保他們真正想聽的是什麼就行,外加撒入一點青春期少年多少都會有的憤世嫉俗和憂鬱當作調味,這樣更具說服力。」
  「那麼我猜我應該也不必知道修改後的具體內容了,那同樣是另一份不具靈魂的Beta版,對吧?」
  奈伊:「對,因為真正重要的人都在這裡了。」
  「沒錯。」安雅起身抱住我們兩人。
  三人相擁,如同當時的訣別,然而這次卻是重逢。
  「謝謝,我從來沒和任何人一起度過生日。」
  安雅:「我也是。」
  「然而第一次就是跟妳們這兩位我最好的朋友,18年來的第一次。」
  奈伊:「看來你的人生初體驗還沒結束,捕手,回文,這就是我一直希望妳們也可以經歷的:如果妳們擁有了雕塑自己人生的自由,你們會將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基因的遺傳因子不會限制你們的人格,世俗的眼光無法定義你們的模樣,社會基模更不能全然決定你們的命運,我希望你們瞭解這一點。」
  安雅:「那麼妳呢?重獲自由的妳接下來還打算做什麼?」
  「這個嘛……天曉得呢?」奈伊從容聳肩並微笑道:「網路的世界是很大的。」
  「我們還會在見到妳嗎?」
  「當然,」奈伊:「因為我無處不在。」
  說完,一條碩大的藍鯨從我們的頭頂游過,我們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看看這溫馴的海洋巨人。

  所以,對於正在閱讀這份報告的人,這就是為什麼我還能繼續編輯後續發展的原因。

  可是,至於我還“想要”繼續記錄後續發展卻是出自於別的理由:這整份檔案不僅交代了有關我、安雅以及奈伊的相關事件,也涵蓋了打從我有記憶以來的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18年,這使我免不了得重新回憶所有細節,承認自己在絕大時間裡我是如何孤獨、害怕而無助,比起其他人,我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哪怕是在某個領域表現出一點優異的天賦、對於某樣技藝具備不必付出過高的學習成本就能通盤掌握精髓的才能,或者是單論人格特質上的優點,我並不認為我本質善良、擁有同理心,我的毅力換個方式解釋也不過是偏執、鑽牛角尖、不知變通,如果我有任何的抗壓性可言,那也是以鄉愿地逃避所換來的,儘管我排斥孤獨,諷刺的是當我將自己與外界刻意保持距離卻又能讓我得到相對的安全感,這無異形成了一種無解的惡性循環。
  甚至……我的內心對於這個世界存在著強烈的不信任感,當我在孩童時代屢屢遭逢酗酒、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母親家暴時,當我的父親明知道這樣的狀況卻依然保持沉默、視若無睹、充而不聞時,當有第三者目擊了我身上的傷卻從來沒人願意主動出面插手時,當我明明沒做錯什麼事卻被送進人身自由全遭到剝奪的管訓學校時,當我的雙親徹底遺忘我的存在而兀自搬家時……恐懼變成了困惑,困惑演變成憎恨,憎恨麻木成失望,而失望令我的價值觀產生了扭曲,除了深深地自我否認,我對人們的看法也充斥著滿滿的不奈與嫌惡。
  存在著如此繁多缺陷的我,身上卻發生了這樣的際遇,我是指與安雅的結識還有踏上奈伊安排的旅程,中間雖有顛簸的情節,但最後還是能出現了看似機械神(Deus ex machina)降臨的結局……為什麼呢?
  安雅的溫柔、奈伊的友情、B-2α的保護、諸神黃昏的協助……還有回收廠的朵娜以及大學新聞社的副總編輯,我總強烈懷疑自己:我值得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其實在某個人生的節點上,我的精神疾病就如同癌細胞一般悄然發作了,因此我幻想出了安雅這麼一個體貼、溫柔、與我個性恰好契合的對象,隨著這種精神層面的腫瘤日益嚴重,我的臆想愈發詳細,於是又製造出了「奈伊」這麼超現實的一個角色,並且讓她以微乎其微的機率和安雅產生連結,連帶更進一步妄想出一整套牽扯到科技奇異點以及祕密戰爭等橋段的劇本,正如同我幼年時期的電視褓姆每晚為我上演的那些情節,事務所、NSA、白鯨計畫、長達一年宛若被迫強制接受精神治療的囚禁……我甚至還在不知不覺中設立了完善人工智慧的九項研究目標:

1. 認識人類語言

2. 能夠判別是非題

3. 透過大數據模仿人類語言、回答申論題

4. 主動提問、自我升級

5. 意識個體的存在、產生被動想法以提供協助

6. 理解悖論、抽象概念並容錯,認知自體能力的界限

7. 自發性創作,擁有獨立個性

8. 銜接人類與電腦語言的溝通切換

9. 成為真實的人類,獲得自由

  每一個環節若仔細推想都有可能暗藏我內心願望所投射的隱喻。
  又或者,有沒有可能……在我發燒到昏迷的那一夜我並沒有挺過來,過去的回憶是我死前的人生走馬燈,至於現在的我只是做著一場徘徊於瀕死邊緣的長夢,現實世界中,我仍在那陰冷、潮濕又黑暗的獨居地下室,於所剩無幾的時間裡,脊隨與腦神經殘存的最後幾陣電流脈衝成全了我所有的不甘與遺憾,好讓我得以在最完美的殘響裡得到永恆的安眠,在那一晚,有一個無人在乎、對世界無足輕重、連原生家庭的雙親都已徹底忘記的少年孤獨死在了某公寓地下單人套房的床上。
  當然,又或者這一切都是真的,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在物理邏輯上,倘若只要一件事情發生的機率不為零,在時間無限的前提之下,其發生的機率就是百分之百。而這裡所謂的「時間」超越了我們自己的認知範圍,它跨越的維度遠在我們出生之前、遠在人類發明計時單位之前、遠在當前這版宇宙的誕生之前……因此直到這一刻才得以促發成現實。
  眺望著極光,裹著保暖的毯子,手裡捧著熱牛奶,樹林間迴盪著柴火燃燒時微弱的劈啪細響,安雅靜靜聆聽我的憂慮,我甚至告訴她:在多少個夜裡,其實我多麼渴望能夠有個能讓我傾訴任何想法的人出現在我的面前,那人可以不必回應,也不會對我施加批判,我單純只是需要有人能夠陪我,可是在數不盡的夜裡,那樣的人並沒有出現……
  安雅聽完後,她並沒有馬上安慰我,而是以理智中又帶有溫柔的語氣對我說:
  「無論是哪一種假設成立,說不定那都能更合理地說明你為什麼會對於眼前的幸福抱持著根深蒂固的倖存者內疚,因為你正在透過這樣的病態猜疑來平衡心裡的幻痛。」
  「嗯……」
  安雅:「但不管這個過程需要多久才能平復,我會一直都在,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假設,我已經出現了;而相對於你,從我的觀點來看,你與奈伊也同樣已經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更何況,你有你的自我懷疑,我也有我的迷信。」
  「妳也會有迷信嗎?」
  「那是當然的,」安雅喝了口牛奶,雙眼注視著火堆:「『事不過三』……這就是我的迷信,『分離』也一樣。」
  「嗯哼。」
  「你還會繼續把你那份報告的後續完成嗎?」安雅問。
  「對,也許明天吧,雖然我不可能把它當成當成日記一樣永久寫下去,可是我內心仍覺得我有義務給它一個結尾,至少記錄到我們抵達這裡、圍坐在戶外柴火前的此時此刻。」
  安雅:「那麼我有個不情之請:請你將我的這句話當作整份報告的結尾吧……」

  於是我履行了我對安雅的允諾,她最後說:

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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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約在中學時期開始了寫作之路,在那還有奇摩家族的年代,討論區就是我的發表平台,起先只是為了宣洩生活,未料竟有讀者在閱讀之後提出催更:「然後呢?」於是這便促成我開始連載小說的動力與契機;時至現今,猶未停止。在這個專題裡,我會收納並校正好過去自己的小說;希望在多年之後,我的故事依然能帶給人娛樂,無論理性或感性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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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跆拳道歷史背景與發展 跆拳道運動作為一種主要使用手及腳進行格鬥的運動,融合了朝鮮半島古代搏擊防身技巧、跆跟、唐手和空手道。奧運跆拳道於1988年漢城奧運首次列為示範項目,並於2000年的雪梨奧運成為正式比賽項目。此項運動的創始人崔泓熙將軍,將韓國傳統古典武術與日本松濤館流空手道融合,發展成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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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跆拳道歷史背景與發展 跆拳道運動作為一種主要使用手及腳進行格鬥的運動,融合了朝鮮半島古代搏擊防身技巧、跆跟、唐手和空手道。奧運跆拳道於1988年漢城奧運首次列為示範項目,並於2000年的雪梨奧運成為正式比賽項目。此項運動的創始人崔泓熙將軍,將韓國傳統古典武術與日本松濤館流空手道融合,發展成為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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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房間做了, 很久沒有去做得調頻, (因為友人的提醒, 才想起自己會做的事.) 以及設下保護好房間能量的結界, 心情上也漸漸獲得了平靜與安穩, 就去睡覺了, 然後夢境也開始做了很多清理夢, 一位女孩子帶著我逃離一個地方, 離開了那些人 我坐上了車, 跟其他人也一起, 天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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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房間做了, 很久沒有去做得調頻, (因為友人的提醒, 才想起自己會做的事.) 以及設下保護好房間能量的結界, 心情上也漸漸獲得了平靜與安穩, 就去睡覺了, 然後夢境也開始做了很多清理夢, 一位女孩子帶著我逃離一個地方, 離開了那些人 我坐上了車, 跟其他人也一起, 天空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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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兵?你不站定位,跑去哪了?」軍官看到我從夜色走了過來,帶了些許慍色的質問著。 「報告,我…剛…看到遠處有燈光,我以為是查哨官….」被突然這麼一問,一邊扯謊,緊張到結結巴巴的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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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兵?你不站定位,跑去哪了?」軍官看到我從夜色走了過來,帶了些許慍色的質問著。 「報告,我…剛…看到遠處有燈光,我以為是查哨官….」被突然這麼一問,一邊扯謊,緊張到結結巴巴的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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