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利日記｜台北故事｜1996年的星期六

某個星期六晚上我與朋友開車去那時候台北最大的夜店玩，那裡真的很大，我至今沒有看過比那裡還要大的夜店。而且那天晚上有很多可愛而且胸部又很大的女生，穿著胸前有一個愛心形狀洞口的衣服在那裡到處發煙給人抽，那裏面人山人海，最後走散找不到對方⋯⋯。

沒記錯的話是高二（1996）的一個星期六晚上，這天在學校的時候Ｊ說晚上要去剛開幕兩、三個月的舞廳「KK」玩（當時候還沒有夜店這個名稱）。除了KK台北還有「GG」跟「YY」兩家也是疊字音名的舞廳。那是星期六還要上半天班上半天課的年代，台北市長陳水扁還尚未強力執行「騎機車要戴安全帽並且裝設後照鏡跟18歲以下青少年不得於23：00後進入八大場所」的命令前，所以在那個年紀我們可以去任何現在十八禁的場所。

J：ㄟ ！晚上大家都要去KK，一起去啊，那個誰跟誰、還有誰誰誰都要去

我：幹！可我今晚沒「郎」耶

J：我先擋你啊，七點半我去滾石接你然後我們一起去開我家的車⋯

KK以「千坪舞廳」作為號招不久前盛大開幕，當時沒有舞廳大過500坪，而且跟現在一樣幾乎集中在市區內。「伍佰」駐唱的「Live A go go」在光復南路巷子裡，稍微偏遠一點是位在辛亥路上的「Sex a go go」 ，但是KK選了一個更荒涼的地方-南港。

在17歲的年紀「南港」這個名字我只有在電視新聞上聽過，那是一個距離我家大約20公里非常東邊又偏遠的地區，就像是個郊區。那時候的我對台北的路線還不是非常熟悉，從家裡開始起算最遠只去過住在虎林街附近的同學家（再長大一點以後才知道原來從虎林街出發只要十分鐘左右就可以抵達南港），因為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又非常陌生，所以有點像是南下出遠門那樣子的感覺。放學後Ｊ跟我先各自回家換裝，約好晚上七點半在常去的撞球間的門口碰面再一起騎車去他家工廠開車出來，再回到撞球間門口接其他人出發。

七點半Ｊ頂著上好膠的「37分髮型」騎著摩托車來到撞球間門口跟我會合，因為沒有強制騎車帶安全帽，所以可以做造型帥氣騎車出門。那年代有的高中生還會穿深色大衣把頭髮剪成灌籃高手裡「宮城良田」的髮型騎著改過排氣管的「Dio」機車在街上飆，以前覺得那樣真帥。我上了Ｊ的摩托車十五分鐘後我們去到他們家在士林的襯衫工廠，停好摩托車後我跟著 J 走到停車的地方，我最初以為只是普通小轎車，結果眼前這台是一輛「速霸陸」出產的廂型車「多猛哥」，俗稱「麵包車」也是港片上常出現的砍人車款，這台車的優點是後排椅子可以倒下翻平增加載貨空間並且兩邊都有拉門，你可以從左邊或著右搬貨，是Ｊ爸送貨用的貨車。

Ｊ把鑰匙插進發動孔裡發動引擎，這是我第一次搭朋友開的車，除了是廂型車外還是手排車。Ｊ踩下離合器把排檔桿推進「Ｒ」檔，貨車緩緩從車庫中起步退到巷子上，關上工廠鐵門後Ｊ推進「1」檔慢慢開出巷子轉進大路，我們要從士林開回天母撞球間門口接其他的朋友出發。

我們開在中山北路六段往美國學校方向，一路上我好奇的看著他退檔進檔⋯⋯

「你為什麼會開車還是手排車？很難嗎？那個離合器的感覺跟摩托車像嗎？」我說。

「哈哈哈！想學吧！不教你」他用一種很白爛的音調跟表情回我。

「幹！這是我第一次坐朋友開的車⋯⋯」我說真的。

「我好技（技術）好不好⋯」他還是用一種很白爛的音調說他開車很厲害。

這時候前面不遠出現一排廟慶遊行隊伍我們倆人都被吸引轉頭去看，結果⋯碰！撞車，從他說完自己「好技」不到三分鐘我們就撞上前面的車。前面的車主下車查看情況，幸好是很慢的速度碰到所以兩台都沒事，順利和解。那時候捷運還沒有蓋好，天母的晚上還很熱鬧很多人會來這裡逛街，人多到會塞車。中山北路六段開到七段開了好久回到撞球間已經快九點。我下車去把朋友叫上來出發，算一算我們一共有13個人，廂型車再大也不可能大到13個人坐進去還能很舒適，況且多猛哥在廂型車來說是屬於小廂型車款，除了駕駛跟副駕駛外其他人都得擠坐原本放貨的後車廂。我原本是坐副駕駛位子出發時換成了年紀比較大的朋友坐。後面車廂一共擠了11個人，幾個人緊貼著車廂邊緣圍成兩排，幾個就擠在兩排中間，另外幾個人貼在後車廂門，大家的腳全部卡在一起。Ｊ緩緩起步，車上沒有人知道南港怎麼去，頂多知道要從「自強隧道」走穿過「內湖」比較快，然後我們就邊走邊猜出發了。

現在的內湖科學園區在那時候大部分都還是空地或田地，經過自強隧道後不久放眼望去是一片漆黑，沒有「堤頂大道」也沒有快速道路。

出發不久後大家開始在車上抽煙，十幾個人一起抽，坐在窗戶旁邊的人好彈煙灰，但是坐在中間跟後門的人要起身彈煙灰會很卡，朋友Ａ起身彈煙灰時煙頭不小心插到窗戶造成煙灰跟火星在車廂內亂飛弄到留長頭髮的朋友Ｂ⋯⋯

B：林娘xxxxx掰，燒到我頭髮了啦

A：啊又不是故意的

B：靠背噢

J：他不是故意的，別吵啦！現在找不到路啦！

那天晚上我們完全在「盲開」，沒有現在的堤頂大道也沒有科學園區的這些路，沒有GPS導航也沒有Google Map，每次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要下車問人，我們只能憑著方向感然後聽從路人的指示慢慢找路。這段路開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在一個附近很空曠的地方發現人越來越多，跟著人群走終於找到了。

這是一間超大型鐵皮工廠改造的舞廳，門口前面還有超大停車場，有不少人開車來。Ｊ把車開進停車場停下來熄火後，同時間正、副駕駛車門跟後面的左、右兩邊拉門一起拉開下車，第一個下車的人還開了後斗門讓一些人從後門下車。一台小型的麵包車上下來十幾個裝成熟的青少年，大家都穿毛衣外套、襯衫、「Levi’s 501」、几皮皮鞋。

下車後我們先在入口附近抽了一根菸，打量一下來這裡的人的樣子（其實是在看女生）後才買票入場。場內有一座超長的吧檯，一進去場就可以看到一大堆人擠在吧台要換酒。我們注意到場內有很多女生穿著胸口前有一個愛心形狀洞口的制服在發送香煙給人抽⋯⋯

「那個女的好可愛喔，而且胸部好大」其中一個朋友說。

「你好，有抽煙嗎？要不要來一根抽？」那個女的直接來問朋友要不要抽煙。

「當然好啊，妳在上班嗎？要不要一起玩？」朋友說。

「我今天的工作要到兩點，而且這些煙要發完才能下班」可愛女生說。

原來今天晚上「555」香菸在這裡辦了一個叫做「三五之夜」的送煙活動，因為這天是五月五號。他們找了很多女生來這裡送煙跟賣煙，那些女生每個都穿著有「555」標記深藍色無袖連身裙，每個人的胸前都有一個摟空的愛心可以直接觀賞到她們的豐胸線條，男生們看得非常激動願意掏錢改抽平常不抽的香煙品牌。

每張入場卷可以換到一瓶啤酒，我們跟著人潮排隊，有點像是在銀行擠兌那樣。十幾分鐘後終於換到冰涼的啤酒，但是已經有些人走散了。音樂非常大聲四處都有人在泡妞，我們一群人擠來擠去的想找到走散的朋友，走了一圈後又有一些人走散了，最後大家一起擠到「公用電話」區去呼叫對方的「Call 機」。Call 機的功能是讓你找對方的時候可以利用電話發送自己的號碼過去讓對方電話回來給你。有些人的電信公司有留言的服務，你可以直接留言或跟接線小姐留話轉達給「機主」，但大部份人可能都只有顯示號碼的功能。所以也有很多用號碼直接表達意思的組合，例如：「520-1314（我愛你，一生一世）」，「530 是我想你（范曉萱的一首歌）」。

偶而自己人在外面要找另一個人但是旁邊又沒有市內電話時就會把自己的 Call 機號碼輸入成回覆號碼，這就表示要對方給你一個號碼讓你打電話過去找他。今晚在這裏走散大家就只能一直輸入自己的號碼要對方去找一支電話回覆，但是誰也找不到誰，那裡只有公用電話，最後索性找不到人就在最近的公用電話等朋友來 Call 自己。

在這個年紀出去玩我們最喜歡的店大多是附近就有「7-11」的地方，因為入場費會花掉大部份的錢但是只能換一瓶啤酒，有7-11的話就可以出去喝兩杯再進去玩，但是KK實在太偏僻了，外面只有烤香腸的攤子，以至於我們每個人都只有一瓶啤酒。Ｊ最先開始把妹，他要到兩個女生電話，其中一個是剛入場就遇到的香菸小姐。後來有其他人陸續去搭訕，不過幾乎都被拒絕了，我沒喝醉就不善言辭（不敢）所以沒有行動。這裡不好玩因為太大了，人會一直走散，而且外面沒地方買酒，最後大家在裡面走散了幾次繞了幾圈之後不到兩點就決定回家。

「我剛出門前只加了五百，現在快到紅線了，會不會撐不住？」Ｊ說。

「你現在就維持在三檔開就好，這樣回到士林應該可以。」副駕朋友說。

回程的路上油錶指針已經降到紅線上緣，但沒有人身上還有錢可以加油，每個人都剩十幾塊。我們戰戰競競的回想剛才經過的路段，把走錯的機率降到最低。我總覺得回程比去時還要快，回家的路程我們只花了四十分鐘左右就回到撞球間門口，大家下車後我陪Ｊ把車開回工廠停好他再送我回家，這是我第一次搭朋友的車，這晚後「多猛哥」就經常出現載著大家到處去，這晚也是唯一一次這麼多人擠進這台車裡，對我來說這天晚上因為這台車而變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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