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清澈爽朗的藍天、淡藍色向陽花開的繡球、舊校舍上斑駁的淺藍色油漆,以及我那像是廣闊深海的青藍色心海,反映在我手上的卻是從不曾顫抖的澆花器。
總是保持著平穩的姿態,我維持著微蹲的姿勢為舊校舍一旁的花圃澆花。即使幾乎根本沒有人會來到這裡,我也依舊隔三差五的時不時來這澆花。
不過是而立之年,我就已經犧牲……不,應該說是拋棄了很多東西,只是仍拋棄不了的,是身為教師一職。
一所無關緊要的私立中學,學生數量少得可憐,幾乎只有國立中學的一半。我便在這樣的一所中學擔任教師一職,並且還得一人身兼數職,才勉強保留住我這般卑微的職位。
我微微一笑,緩慢踱步,已然走到花圃的一半,澆水器內已然空無一物,轉身前往花圃的最開頭再去裝水。
你問為什麼不直接拉條水管省事?
因為我想澆的慢一點,多多觀賞這一整排我種出來的淡藍繡球花,所以還真是抱歉了,這是只屬於我的浪漫。
我再次閒庭信步的回到了剛才的位置,繼續以同樣的姿勢和姿態澆花,十分緩慢、穩重,就像絲毫不在意時間流逝的樣子。
即使早已是上課時間又如何?反正我已經叫別人幫我代一堂課了,少賺了點沒什麼。
享受此刻靜謐的校園、時不時輕撩我髮梢的微風、不溫不火的春陽,我雙腳下正踩踏著的堅硬泥土地,讓我覺得十分踏實。
或許此刻正是我正存在此地的證明吧?
總是在無數事物中去存找存在證明這種東西,明明有很多、很雜、很滿,卻全都像是虛假的幻想……不,本來這種東西就是種虛幻的概念。
全在腦內妄想,自顧自地煩惱、自顧自地失去,最後自顧自的將其像是燭火般掐滅,妄想失去它,最後在狂風呼嘯的頂樓,縱身一躍。
人們不都是如此思考著的嗎?
所謂的自我認同感,也不過是如此薄弱的存在。
卻以此為傲,作為妄想的榮耀。
為其生;為其滅。
「真是愚蠢。」
我笑了笑,想想自己從前也是那般愚蠢的模樣,就覺得好笑。
特別是青少年時期的孩子,特別容易陷入那般的憂慮與不安。
接著長大成人,直至比我更大的歲數,依然不清楚腦內妄想的存在證明是什麼樣子的,窮盡一生去追尋,也仍然找不著滿意的答案,庸碌的死去。
更有些孩子,在青少年時期便妄下定論,自認為失去了那妄想中的事物,選擇自我了斷。
而我身為教師的職責,便是引導他們,即使我能做的有限,只能拯救很小、很小,小到哭北的一部分人,我也得去那麼做,是吧?
剛好,手中的澆花器再度空了,而我也走到了花圃的盡頭,也是舊校舍的邊緣地帶。
我手中的澆花器就是這麼剛好,我每次都是剛好走完兩趟,它裏頭的水就剛好空了。
這不過是我在某次發現的「偶然」罷了,但我不斷地將這「偶然」不斷延續下去,逐漸將其變成了「現實」,屬於我所認知的「現實」。
「或許很難理解吧?」
我再度笑了笑自己腦海的想法,如同青藍色的大海般,那隨時都可能吞沒人的浪潮。在某時或許也能夠拯救他人,便是只屬於我的藍色憂鬱了。
像是畢卡索在某段時期創作的作品總是以青藍色為主,被人稱之為「藍色時期」的畫作般,我如今也正在書寫著只屬於我自己的「藍色時期」。
我將手中的澆花器放到舊校舍一旁的小棚內,並用口袋的鑰匙將小棚鎖上,便轉身朝主校舍的方向前進,毫不猶豫地。
「那麼,還會持續到何時呢?」
我雙手向後伸展,做了個伸懶腰,甚至還滲出了點眼淚。
無論到何時都無所謂,甚至我希望它會延續到我入土的那天為止。
我其實很習慣它的存在了,也很感謝它的出現,讓我的心如青藍色的深海般壯闊、遼遠無邊。
我守著只屬於我的「藍色憂鬱」進了主校舍,挺身去面對那只屬於我自身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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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作者:https://www.pixiv.net/artworks/93995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