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nan's Long Telegram 肯楠的長電報(中文翻譯)---1/3
【Remark】
此文雖舊,其觀察力卻歷久彌新。感謝網友提供並校正原始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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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駐蘇俄大使館代辦喬治肯楠致美國國務院電報◎翻譯與校正佚名
密件,1946/02/22
http://www.gwu.edu/~nsarchiv/coldwar/documents/episode-1/kennan.htm
對於國務院二月13日所發電報的問題,我的答覆相當錯綜複雜、細膩、迥異於我們所習慣的思考,而且對於分析國際情勢相當重要。我如果將之壓縮為單張的簡要電報訊息,那會很危險。所以請國務院忍受我這篇分為五個部分的答覆。這五部分大致上是:
(1) 戰後蘇維埃觀念的基本特徵
(2) 此觀念的背景
(3) 此觀念在官方實務上的運作
(4) 此觀念在非官方活動上的運作
(5) 由美國政策的角度所作的實用推論
我要先表示歉意,造成電報頻道的負荷。但事關緊要,尤其是對最近發生事件而言,所以我個人覺得這樣作是值得的。以下說明:
第一部分 戰後蘇維埃觀念的特徵(即其官方宣傳機器所宣示的內容)
其基本特徵如下:
(a) 蘇聯仍活在敵對的「資本主義包圍」之中,認為與資本主義長久和平共處是不可能的。史達林於1927年對美國工人代表團這麼說:
「國際革命持續發展過程中,將形成兩個重要的世界中心:一個是共產主義中心,集結共產主義傾向的國家;一個是資本主義中心,集結資本主義傾向的國家。這兩個陣營為了支配世界經濟而進行的鬥爭,將決定全世界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命運。」
(b) 資本主義為了它本身固有的種種矛盾而飽受困擾。這些矛盾無法以和平妥協的方法解決,其中最大的矛盾存在於英國和美國之間。
(c) 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必然導致戰爭。因此而產生的戰爭有兩種:兩個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戰爭,以及他們對社會主義世界進行干涉而發動的戰爭。妄想逃避資本主義內部矛盾的資本家,傾向第二類戰爭。
(d) 雖然對蘇聯進行干涉將會給干涉國帶來災難,但這種干涉會再度拖住蘇聯社會主義的發展。因此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加以防堵。
(e) 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矛盾,雖然對蘇聯而言也很危險,但是卻為社會主義理想的進展提供了相當的可能性,特別是在蘇聯保持強大軍力、堅定意識形態、並忠於它的英明領袖的狀況下。
(f) 必須牢記,蘇聯認為資本主義並非一無是處。除了不可救藥的反動派和資產階級分子之外,資本主義社會還包含了(1) 團結在合法共產黨之內開明積極的人物。(2) 某些其他人士(現在出於策略上的需要稱之為進步或民主人士),他們的反應、志向與活動剛好在「客觀」上有利於蘇聯的利益。必須鼓勵並利用第二種人,以達成蘇維埃目標。
(g) 在中產資本主義社會的負面人物中,最危險的就是列寧所謂的人民的假朋友,也就是溫和的社會黨或社會民主黨的領導人(換言之,非共產黨的左派)。這些人比徹頭徹尾的反動派更加危險,因為後者是以真面目出現,而溫和的左派領袖則以社會主義工具迷惑人們,惠及反動資本。
前提說完,要問:從蘇維埃政策的角度來推論,有何結果?
(a) 必須竭盡所能提高蘇聯在國際社會的相對力量。反過來說,也不要錯過任何機會去削弱資本主義國家的影響與力量,不管是集體或個別的勢力。
(b) 蘇聯與國外盟友的努力,都必須集中在深化與利用資本主義大國之間的分歧和矛盾。如果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分歧和矛盾發展成“帝國主義”戰爭,那麼就必須把戰爭轉變為革命起義。
(c) 極致利用國外的“民主人士和進步人士”,讓他們朝著蘇維埃利益方向,對資本主義政府施加壓力。
(d) 必須對國外的社會黨和社會民主黨領袖們進行無情的鬥爭。
第二部分 此觀念的背景。
在討論蘇聯共產黨路線的政策落實之前,我們先注意以下幾個面向。
第一,蘇共的路線並不代表俄國人民自然的看法。一般俄國人民對外界是友善的。他們渴望取得外界的承認,渴望觀摩外界人民的才華,特別是渴望過和平的生活享受自己勞動的果實。黨的路線只是官方宣傳機器以巧妙的手法持續不斷向群眾提出的說法,而民眾在心底對那些論點的抗拒常令人吃驚。黨的路線約束了黨、秘密警察、政府等權力機構成員的思考和行為,而這些人正是我們所要面對的。
第二,請注意,蘇維埃共黨路線所根據的前提,大部分是虛假的。經驗證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國家之間和平共處絕對是可能的。先進國家內部的主要衝突,不是來自資本主義所有制,而是來自城市化和工業化本身。俄國尚未有此衝突,並不是因為它是社會主義,而是因為他還未開發。資本主義內部的競爭不一定產生戰爭,也不是所有戰爭都由此而起。在大戰之後,在征服德國和日本之後,干涉今天的蘇聯已經是不可能的事,那根本就是胡言亂語。如果少了排他與顛覆力量的撥弄,資本主義世界大可與內部或者俄國,和平共處。最後,精神正常的人絕無理由懷疑西方國家溫和的社會黨領袖的誠意。否定他們努力的成果是不公平的。例如斯堪的那維亞半島,這些社會黨領袖總是把握任何機會去改善勞動人口的生活條件。
這些前提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就已存在,其誤謬早已由這次大戰證明。英美之間的相異處並非西方世界的主要分歧。除了軸心國家以外,資本主義國家都無意參加反蘇十字軍來解決它們之間的歧見。帝國主義戰爭非但沒有變成內戰或革命,蘇聯反而不得不為了共同的目標而與資本主義國家並肩作戰。
所有的這些前提,不管是多麼地無憑無據、無法證明,還是被大膽地再度提出。這表示什麼?這表示蘇聯黨的路線並不是源自對外界的客觀分析。確實,它無關蘇聯疆域之外。它主要源自俄國內部的需求,而這些需要在大戰之前就已存在到今天。
克里姆林宮對世界事務的神經質看法,根源於俄國傳統與本能的不安全感。和平的農業民族,在遼闊的原野上與兇悍的遊牧民族共同生活,自然產生不安全感。俄國與經濟先進的國家接觸之後,面對西方更能幹、更強大、組織性更好的西方社會,這種不安全感又加深了。面對西方社會的不安全感,折磨著俄國的統治者,而不是俄國人民。因為俄國的統治者一致認為,他們的人民如果知道了外界的真相,或外界知道了俄國內部的真相,恐怕會產生不良後果。他們學到的尋求安全的唯一方法,即是進行殊死的鬥爭,徹底毀滅與他競爭的國家,決不與哪個國家達成協議或妥協。
在西歐無功悶燒了半個世紀的馬克思主義,會在俄國燃燒起來並迅速蔓延,絕非偶然。不願以和平手段解決社會經濟矛盾,這種學說只能在俄國發揮,因為這個國家從未曾有過友好的鄰邦,也不曾有過包容內部或國際間同等勢力的經驗。在布爾什維克政權建立之後,列寧所詮釋的馬克思主義更加殘酷,更加不容異己,從而成為表達不安全感的完美工具,而布爾什維克統治者甚至比俄國過去的統治者更加缺乏安全感。在這個基調是利他主義的教條中,布爾什維克們找到了正當理由,去發揮天生對外部世界的恐懼,去接受別無選擇的獨裁制度,去縱容他們所不忍的殘酷,去做自認為該做的犧牲。他們以馬克思主義為幌子,在方式上和策略上把道德價值全部丟棄。今天,他們不能沒有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是他們道德和思想的遮羞布。如果少了這塊遮羞布,他們在歷史面前充其量只不過是殘暴驕奢的俄國統治者綿延世系中的最後一代罷了。這些俄國統治者不惜民力,將軍事力量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為虛弱的政權,在外部取得安全保障。蘇聯必須始終莊嚴的披著馬克思主義的外衣,沒有人敢低估教條在蘇聯事務中的重要性,其原因就在於此。這樣,蘇聯領導人迫於歷史和現狀的實際需要,就提出一種教條,把外部描繪成為一個罪惡的、敵視的、威脅的世界,並認為這個外部世界孳生著蔓生疾病的細菌,且註定因內部動亂而頹傾,最後受到新興的社會主義力量的致命一擊,從而讓位給一個新的、更美好的世界。這個理論提供合法依據,讓他們擴大軍力和警力,讓他們隔絕俄國人民於世界之外,讓他們不斷擴充俄國警察的權限。所有這些都是俄國統治者天生本能的需求。基本上,這只是數世紀以來動盪的俄羅斯民族主義的延續,攻擊和防衛的概念仍舊糾結不清。但是,披上國際馬克思主義的新外衣,又用甜言蜜語向一個絕望的、遭受戰爭破壞的外部世界作出許諾,俄羅斯民族主義比之以往就更加危險、更加狡猾。但是我們不能因此認為所有為蘇聯共產黨黨員,都是虛偽的和無誠意的。他們當中有許多人對外部世界不甚了解,思想上的依賴性很強,自我催眠,輕易地相信那些使人感到舒服且方便相信的東西。最後,我們還有一個不解之謎,即在這個偉大的國度裡,究竟誰---如果有這樣一個人的話---能獲得有關外部世界準確而無偏見的情報。在東方人神秘莫測、陰謀詭異氣氛所籠罩的政府中,歪曲和汙染情報的可能性是無限的。俄國人不尊重客觀實理---事實上,他們根本不相信客觀實理的存在---這就使得他們把明明白白的事實當作一種工具,用來達到一個個別有用心的目的。我們有充分理由懷疑,這個政府實際上是陰謀中的陰謀。至少我個人不大相信,史達林能得到什麼對外界客觀的觀察。外國政府無法直接了當的與俄國決策者溝通,有時候甚至連對等溝通的人是誰都不認識也無處使力,這個我認為是跟俄國進行外交最令人焦慮之處。外交人員必須明白這些可能要面對的困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