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記(上)

2017/10/29~31，古道、溫泉、玉山、雲海，別人的老公帶著別人的老婆，兩男兩女同車、同湯、同桌、同床，3天的｢不可思議｣之旅！

發起者是有好同學可代｢重點安排」的malima，本來報名頗踴躍，經過日期更改折騰，最後成行4人：malima、我、文心、桂蘭。

成員組合對malima來說很自然，他與我本即哥兒們，和後二者因每週爬大坑也熟，但我和兩位女士就很少互動，桂蘭在啤酒節等餐聚時還會碰面寒喧，文心則印象中没見過，可是若說陌生，又不盡然，經由妻的散步細語，她們成為我｢熟悉的陌生人｣。

為適應高度和練體力，桂蘭規劃10/14、15登合歡山東、北峰，雖因天候惡劣最後只｢虛應故事｣的上了主峰，不過兩天一夜的旅程使我得以結合｢耳熟｣與｢親證｣，對女人們有了比較具體的認識，這又主要透過漫長車程中的對話，並非交淺言深，二人就只說些生活瑣事，不帶感情，也不露好惡，歷經哀樂中年，縱往日曾有多少悲欣，也都天涼好個秋了，世故老耳，雖聽得出些許個中況味，也只當過眼雲煙。

常聽說有人一日單攻玉山，佩服他們的體魄，但對我而言無異自虐。包括止於排雲的第一次，這是我第4次登玉山，全都是3天2夜的｢慢遊｣。

10/29早上8點，malima開車從我開始，依序｢撿拾｣桂蘭、文心。本就easy的行程，加上秋高氣爽、交通順暢、熟女低語，更添輕鬆歡愉氛圍，永無止境地開下去也無所謂。

行前討論，第一天先走八通關越道自東埔一鄰至雲龍瀑布的精華段，來回約8公里，算是熱身。約11:00抵入山口前整裝出發，午餐就一人一份山東大餅、饅頭，雯琦準備的。說起登山糧草，需自備的就3個中餐，最好事先分配，或各帶各的，適量即可，但我們未確實協調好，結果都過量，估計全程每人至少多負擔一公斤，弄到爭相｢請客｣以減重。當回到家，把多樣食物原封不動地從背包取出時，不禁懊惱地想：｢虧我行前還服了老，決定只帶一機一鏡，若能減掉多餘食物，不就能多加一鏡？｣

從登山口到雲龍瀑布，海拔雖僅介於1,100~1,650間，但四周大山林立，下臨沙里仙、陳有蘭溪谷，多處瀑布，景觀大開大闔，頗為雄奇，遠非市區郊山可比。進步道走約十來分鐘，即可俯見沙里仙溪西岸的所謂段丘地形，根據解說牌，經河流長年沖刷出四段階地，最下兩層多被墾成農田聚落，最顯眼的是星羅棋布的紅、綠鐵皮屋頂，近看或蕪雜礙眼，但距離創造美感，居然有歐洲小村的FU；眺望遠方，自右向左可見東埔山、塔塔加鞍部、玉山前峰與西峰。

再前行約5分鐘，來到只假日營業的愛玉小站，是在路邊搭的一座頗為高、寬的鐵皮棚子，所賣飲品都強調野生，對面真有棵纏繞著幾藤結果愛玉的老樹，它還設了個烤山豬香腸的小爐，正在升火。棚內已有一群山友圍坐圓桌吃愛玉，malima提議也吃一碗，或許是現場環境簡陋的心理投射，接著他說：｢還是你們要等我吃完15分鐘後没事再吃？｣雖是玩笑話，但老闆娘當即皮笑肉不笑地說：｢我這又不是黑店！｣藉著一人來一碗解了尷尬。没問題的，棚頂掛滿了曾經光臨山友的小標條可為證。東出小站無人煙，要吃點冷、熱食或上個有遮蔽的廁所，就在這裡了。

父子斷崖無論是遠近或險峻，都遠不及高中時代留下的印象。真有了年紀，車入東埔溫泉區，就不自覺憶起高四寒假與一鳴、台輝從東埔走到阿里山的｢壯舉｣。那次我們一早搭客運到東埔，還帶著4位插花一遊隔天就下山的女生，記得當日下午頗花了段時間走到父子斷崖，懾於它的｢威名｣，就此折返，投宿在一棟古老日式旅舍的榻榻米通舖，入夜街道清冷幽黑 ，在路邊小攤買炸地瓜、芋仔當晚餐，抬頭滿天星斗似觸手可及，眾人嘖嘖稱奇，至今記憶猶深。只是多年後重返，那棟旅舍及幽僻山鄉的感覺都再也尋找不回！

如果曾爬過大山，八通關越道算是｢普遍級｣，透過鏡頭選擇，或能｢營造｣一些艱險角度，但身在其中但覺從從容容，唯一稍需警惕的在3.7K左右，因有小瀑穿流，步道被沖蝕出約半米落差，需放低重心，一次一人謹慎通過，成為｢塞車｣瓶頸，之後再走約10分鐘即抵雲龍瀑布。該瀑布有三段，以中段最長最壯觀，欲觀全貌需再往前300公尺到雲龍吊橋，但似乎找不到三段同呈的角度。從步道入口即跟著我們的黑色水管也到瀑布止，由公家拉設，顯然引雲龍水供山下居民使用，不好嫌它礙眼。我們在過雲龍吊橋的小空地休息，若想再深入，就須申請入山證，從這裡可直走到玉山，但｢肉腳｣禁入。自離開愛玉小站，直到此時我才取水喝幾口、吃半塊大餅，文心對此頗有｢意見｣，殊不知我素以｢駱駝｣自況，而另外半塊我留到隔天往排雲途中的大平台吃，兩天的中餐就只吃了這麼塊大餅。

早說好走完越道去泡湯，返程問愛玉小站哪家較好？說最老牌是東光，較新較豪華的就帝綸或沙里仙。車往東埔開，先碰到東光，房間式的已客滿，但那本非我們所要，問有無大眾裸湯？｢没！露天男女混合的！需穿泳衣戴泳帽。｣雖有準備，但因習慣裸泡而心裡嘀咕，還是買了票，每人200元。此時剛過15:30！鑑於本團組合｢詭異｣，特請桂蘭取出iPhone請人幫拍，並即上傳大坑山友群組，據云一時｢議論紛紛｣。後來聽雯琦轉述，某女性山友即正經八百地問：｢妳想他們在湯池裡談些什麼？｣一副很為她擔心的樣子，也未免太｢嚴肅｣了！若我就答：｢4人如魚得水，無聲勝有聲！｣

泡完湯登車待發已近17:00，向東埔山莊訂18:30的餐，malima說了不起1小時就到，但車程比想像遠得多，部份路段又起了濃霧，打遠、近光燈都不是。山中少人家，偶見也都關著燈，週遭一片淒迷，好像穿過時光隧道行駛在三、四十年前。到了塔塔加鞍部停車場，又因霧濃費了好番遲疑才找到入口，抵山莊已18:20，裡面居然熱鬧非凡，是群搭大巴出遊的親友團體在用餐，他們觥籌交錯，旁若無人地高聲談笑，以為也是要上玉山的，心想慘了，一路還有安寧嗎？幸malima探知只到前峰，更好的是他們住在另外一間，干擾較少，我們這間居然空舖過半，今人喜出望外。

住過幾次東埔山莊，睡眠從來不是問題，最近一次是約6年前登北、主峰，夥伴中有個初爬大山的同事，頭痛想吐整夜難安，對我一分鐘入睡又驚又｢恨｣。然則此回果上了年紀？滿以為能倒頭就睡，竟腦袋昏昏，怎麼都清醒著！高山症還是認床癖？只能強自放鬆，卻不免輾轉反側，聽著身旁吞了安眠藥的malima發出輕齁。好不容易熬過4點半起床，出了大門，空氣清冽，仰頭只見滿天星斗，索性打八段錦驅除疲累感，也是難得經驗。奇的是手環說我深眠共1小時17分，簡直難以置信，但又似乎不假，因睡前聽對面4位單攻壯漢說12點半左右起床、出發，還擔心被吵醒，結果完全不察，小米紀錄顯示00:28~01:01正在深眠中，想到這裡，頗覺寬慰。

10/30早上06:30，和張主任約在塔塔加鞍部停車場見，他是malima同學介紹的愛山者，登玉山如走灶腳，這次行程他襄助甚多，且又自為嚮導，順便帶他兩位同事初體驗。天空疏朗，朝日將東山之影投映西山之壁，明暗有致，必定是美好的一天，滿心愉悅。走到管制站，通過檢查再搭接駁車到登山口已7點出頭，陽光明媚、碧空萬頃，眾人環繞標誌石碑嚷叫互拍，情緒亢奮，張主任三催四請，07:20左右終於上路。

第四次走在通往排雲之路上，天氣好得出奇，陽光以45度角投射下來，群山明暗錯落，近綠遠藍，層次分明。草樹一片蒼碧，芒花秋風輕拂，在陽光中搖曳生輝，看著腳步也不覺輕盈起來！即使才剛出發，因對前程抱著美好期望，絕無長路漫漫之感。我排汗衫貼身，再加件薄Gortex外套，走不十分鐘就直冒汗，忙把外套脫了，意識到衣服可能帶得太多，後來證明果真，而且雨衣也不需要，但登大山可賭不得，有備無患。照例在孟祿亭小歇，遇到一對年輕夫婦，在東埔山莊没見過，便問昨晚住哪？答曰訂不到床位，帶了棉被睡塔塔加停車場。｢嗄！這樣好睡嗎？｣｢不好，車裡冷個半死！｣於是我說奇怪，明明東埔山莊空得很。但他們兩、三週來一直試都訂不到，前天晚上再電話問山莊，還是没空舖，只好出此下策！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一票人昨天才退房！另外兩個山友說：｢對！昨天山莊來電說有床位，但我們已經另訂旅館了！｣咦！那為什麼又没打給年輕夫婦呢？教訓是：欲訂東埔山莊，不到最後一刻不要放棄！

我們10:30左右抵達5K枯木林下大平台，剩下約1/3途程，99%的登山客都會在這裡大休息。之前除在孟祿亭小休時喝了口水、吃了根香蕉，我這時才卸下重負，取出昨天吃剩的半塊大餅加上文心給的半粒蘋果當午餐，還真他媽駱駝轉世無誤！在塔塔加停車場整裝待發時，桂蘭分給每人一顆橘子、兩根香蕉，文心則分發泡麵，我嫌背包已又重又擠，山上克難裹腹就好，便不帶橘子和泡麵，結果為了能吃點熱食，malima硬是揹了瓦斯罐、爐具；桂蘭則多帶了2公升水，不愧為半個賽德克女兒。幾隻混大平台的金翼白眉，絲毫不怕人，見山客拿出食物，即飛到週邊樹枝作等待狀，有｢善心人｣餵食，但也有｢好事者｣如malima為護生態勸止，不過鳥兒的反應是人類行為的鏡子，證明喜歡｢布施｣的人多，而若一時無人餵，牠們就跳到木地板上啄食殘渣剩屑，隻隻吃得腦滿腸肥。剛到的人正好喘口大氣、休息夠的抖擻精神準備往排雲，大平台上的氣氛總是輕鬆歡樂，憑闌向前抬頭，玉山主峰巍然在目，朝左後上方望，是閱盡滄桑的枯木林，但没有印象中壯觀，或許週邊樹叢更加高茂了吧。

約11：40離開大平台，走不幾百步就遇陡升段，剛經大休息｢冷卻｣的腿肌尚未熱開，頗感吃力，但這是最後的小考驗，熬過去又漸入佳境。林相漸以杉樹為主，各展奇姿，雲杉、鐵杉、冷杉都有，只是難以區分。1小時後抵達大峭壁，習慣上最末一個小憩點，離排雲已不到2公里。陽光依舊炙烈，但嶺上白雲漸多，繼續前進，有的路段山嵐大起，幾乎讓我以為要變天了，雲霧開合劇烈，一旦散去就現藍天，當時没什麼特別感覺，殊不知竟是後來壯麗雲海的先聲。

近14：00抵排雲山莊，迎接我們的是群金髮碧眼的老外，雖然對外國人享有幾乎毋需抽籤就能入住的特權小有微詞，｢雞婆｣的malima還是立刻和他們攀談起來。先向山莊報到，之前覺得體力尚足，時間也早，曾認真討論是否再攻西峰，但西峰也不過就另一座百岳，張主任說難得大好天氣，應該保留體力，明天趕早出發拚北峰日出！原來我們想都不敢想，已多年没爬大山，對體力没信心，但提議太誘人了，況上回為拍主峰迎曦鏡頭千辛萬苦專程登北峰，竟碰到雨落霧湧，能見度不到5公尺，還凍個半死！如今機會這麼好，離成功那麼近，不搏一下恐｢遺憾終生｣，和malima只猶豫兩秒就答應了。

主意既定，便好整以暇地享受排雲的午後時光！這是重建後首次來，變成兩層鋼骨結構，進室內得換拖鞋，一樓主要是餐廳和櫃台等公共空間，床位都在二樓，共116個，每人睡眠空間還是差不多，就一個睡袋加一點點邊！自覺最大的改善是發電機遠遷，憶當年初臨，已因高山症頭痛欲裂，復被刺鼻柴油味嗆得噁心欲嘔，餘悸猶存。一樓前添了木板平台，空間頗為寬廣，陽光很美，但雲嵐不時掩至，讓人不知天氣會如何發展。4人在餐廳選了張桌子圍坐，取出零食邊吃邊聊，但我根本無心，一見窗戶透亮就衝出去，光線好時還倚著欄干打鳥。約16：15後，嵐霧漸漸遠退沉降，在山谷間積聚成雲海，而頂上則青碧一片，東邊月升、西方日降，難以想像的大景出現了，住客幾乎全被吸引到視野較佳的平台南側，我自是堅守不退，可恨登記17：00晚飯，怕没得吃，時間到了先去打餐，坐下隨便扒兩口，嘴裡嚼著出去，幸好没錯過17：16的最美夕照時刻，當滾滾金濤被鏡頭拉到眼前，心中激情湧動無以出之，只能不斷默喊：｢媽呀！太美了！太美了！｣絕美光影太約就一分鐘左右，17：17我再奔回餐桌，一則目炫神迷傷體力，另則整天幾無進食也真餓了，以罕見的狼吞虎嚥吃完，再添了半盤飯菜。17：27又出門，這時眾人多已散去，我繞到山莊外東南側，和malima攀上一塊大岩，這裡視野更無遮擋，但取景與平台各有所長。夕陽沉得更深了，長空漸陷入暗暝，雲海還是在那裡，但慢慢看不清了，終於，眼前只剩下一道血紅的天際線！將近18：00，才依依不捨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