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吾廬｣餘響─｢素心堂｣百年荔枝

8/14，星期六，一早先與妻去東海大學漫晃了一陣，回家吃完手沖咖啡的早餐已近10:30，雖然日頭正毒，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去｢觀察」一下｢愛吾廬」遺址，跟妻說了聲，揹起相機，跨上單車正要出門，老媽在後面叫著：｢有没有帶水啊！光瘋照相，曬得乾巴巴……」｢不用啦！」我說：｢半小時內就回來了。」但心裡嘀咕著：｢這次可是見證一小段『歷史』，不只是瘋照相啊！」

工地逐步圍起來了，西邊，2台怪手同時忙碌著，還有工人趕著搭建東邊的圍籬。正在松安街與大圳交叉處朝南拍時，突然聽到有人說：｢都没了啦！」

我回頭，是一個坐在車裡等紅燈的中年男子。｢我知道，我一直在記錄！」

｢記錄喔……那我家有百年荔枝你要不要記錄？」

｢你家在哪裡？」我不假思索的問。

｢你有没有筆……啊！不必，跟我說你的手機號碼！」

我唸給他輸入，這時已綠燈，車子緩緩前行，手機響了，我對他比了個OK手勢，在車後喊著：｢我再跟你聯絡……」

慢慢踅回家，想著這真是奇遇，該利用什麼時機打給他呢？還騎不到100公尺，手機響起：

｢喂！我姓林，是剛才那個開車經過的人，你有没有空？」

｢現在嗎？這裡離你家騎單車要多久？」

｢大概5分鐘！可以的話，就在剛才那裡碰面……｣

真是個熱心的傢伙！

他原先開著輛紅車，但這會兒變成白色喜美，都一樣破舊，他解釋，剛剛的車子開去修理，現在這輛是六哥的，果真車裡多了個人。當我踩著單車跟在刻意慢行的白色喜美後面時，不是絲毫没有疑慮，但想到那句：｢都没了啦！」顯示他必定土生土長於斯，對附近非常熟悉，後來又脫口而出：｢我家有百年荔枝你要不要記錄？」應該是個有心人啊！遂篤定的跟到底了，而且不禁生出幾些期盼，既有百年荔枝，自是百年古厝，說不定比｢愛吾廬」更有可觀。

林先生的家在鄉村游泳池東側，地址應該都屬九甲巷某號，其實不脫我｢到田裡去」的範疇，最後走的一段田間小路，部份還有印象，很可能多年前的某次漫騎也穿梭過。

來到中庭，老屋映入眼簾，卻遠比愛吾盧｢樸素」的多，事實上若非被主人引進，很難想像裡面還住著人。它的形制是少見的｢單伸手」，而且廂房在右側，不知是否左側原也有建，後來拆除了？只是看著並不像。林先生將我帶入廂房後面的一個大棚子，中間擺了套勉強可供會客的老舊几椅，四週則堆滿了或許是數十年來累積的各種故障的或再也用不著的器物。

｢我想先跟你介紹一下！」林先生倒不為棚內的雜亂說句抱歉等的客套話，直接而｢熟練」的從一個立櫃裡抽出一本卷夾：｢這裡是我大哥在住，本來我也不管這些的，但現在要重劃了，你知道，重劃就是把土地全部推平，重新分配……，我才想看有没有辦法保留這棵老荔枝樹……」他翻給我看的是重劃的相關資料以及林氏族譜，特別將建屋及種樹的第十五世祖千安公指出來，從講話中我知道，先前他已帶了幾個地方的文史工作者來，並正打聽如何聯絡傳說中的老樹保護組織。

接著他就領我去看老樹。在穿過廂房時，有個叫他：｢阿叔！」的年輕人說：｢又帶人來看樹仔啦！」接著遇到林先生年近七旬的大嫂，對他說：｢勾愛來照幾拜喔？」｢冇啦！冇同人啦。」在我拍照的過程中，饒有興味的不時來瞄一下的這位大嫂，和林先生進行了3次完全一樣的問答，如果我再待久一點，必定還會等比例增加的，是為有趣的插曲。

｢這一棵也很老了！應該有90年以上。」看完百年荔枝，林先生又帶我去看正廳後的另一棵，然後我們繞到週遭的田埂，從較遠的地方觀望荔枝樹在老厝的分布位置，林先生免不了環指著四面的高樓大廈，說多久多久以前它們全都不存在云云，這是當然的，我們没說的是多久多久以後，眼前這棟老屋和老樹們將全都不存在了。

｢來！我幫你拍一張吧。」告辭前，我要求為林先生留影，他毫不考慮的走到正廳前站定，在按下快門後，他走過來，一手拉著我，一手指著大門楹聯，充滿感情的唸道：｢『不是孝慈友恭更有何事可樂？只此謙和雍睦自然到處皆春。』這是我爸親自選的對聯，這樣就會『家祥世衍無疆慶』。」我笑著點點頭，心中不無一絲某種古老情懷引起的感動。｢那橫額寫的是什麼堂啊？」接著我問他，因為字跡已經漫漶不清了。｢素心堂！」他答。｢哦……有什麼典故嗎？」｢我也不知道，没聽人說過耶。｣那麼，就容我像｢愛吾盧」般把它與陶淵明做一聯想吧：｢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