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魂司|第五回:虛渺之書(中)

2023/05/12閱讀時間約 23 分鐘
  幾人出了城,赫緹卡邊走邊道:「不知道那位藍城的領主是幾年級的學生,看他那樣肯定在那什麼榭伯拉榜上吧?」這一路交手下來,最難對付的絕非庫多莫屬。
  「不好說,雖然我跟他沒怎麼交手,但根據摧毀扭曲空間時的感覺,我認為之前那位茵克希.考特蘭學姊還在他之上,甚至艾蘭綺學姊也不會比他弱。」凱狄修分析道:「你們之所以覺得對付起來比較吃力,或許是因為他佔了地利之便的緣故。再說我們也不知道他事前是不是花了大力氣布置,若換到擂臺上他不一定能有今天的威風。」
  畢竟擂臺不像城堡佔地廣闊路徑複雜,也沒有任何藏身之處或可以用來做武器的物品,空間操縱能玩的花樣頓時少了大半。
  「之前那個將領是認識的吧?知道他的排名嗎?」
  「倒沒聽他說過……」
  「上學期末泰倫森學弟的排名是第六喔。」前方不遠處的樹後繞出一人,和撒米澤一樣披紅。他的目光掃過凱狄修手上黃、白二旗,面上詫異微露。「拜見尊貴的太子殿下、瑟那諾恩郡王殿下。」
  「不必多禮。」看他用右手扶左胸敬禮,禮數未出絲毫差錯,凱狄修不禁挑眉,「你是哪家的,我似乎沒見過你?」
  一般平民百姓第一次見他都會帶些無措,不是扶錯手就是彎腰的角度不對,很少有人能從容不迫地將禮儀做到位;畢竟百姓少見貴人,平民也沒資格受這等禮。
  「草野之民,過去確實沒福氣拜見二位殿下。」他笑著道:「不過既然您去過黃、白二城,或許會對我有所耳聞。我名伊茲倫德.席蒙,是校內最大派閥『霧狼』的現任首領。」
  這下幾人才知原來白城的領主也是霧狼的人,畢竟當時他們連話都還沒搭上一句瑟那諾恩就開口說要撤。
  「撒米澤哥是第六,學長身為主將一定比他靠前,是第幾呢?」
  「第二。本來這主將之位該由榭伯拉榜第一名擔任,可是對方因故無法出席,只能由我這個第二名忝居其位了。」
  凱狄修動作略微僵硬地偏頭看他的好兄弟,可那人好看的藍眸中毫無他的影子,只平視前方,彷彿對周遭的事毫不關心。
  赫緹卡偏頭小聲提醒,「塔悠娜妳自己小心一點,等一下打起來可能沒辦法顧妳。」
  塔悠娜點點頭,往後站了一些。
  伊茲倫德看他們已經就緒,拿出一個銅製手搖鈴,「那麼要開始囉。」手腕輕轉,清脆的鈴聲在山林之中迴盪。
  震動感自腳下傳來,四周樹木突然顫巍巍地從地面拔出,以根為腳,往五人站的地方直衝。
  東有炮擊,西有雷劈,最外冰鏈護眾,繞圓摧敵襲。瞬息鈴復響,炮回雷轉,圓中有人大驚,舉杖令其回返。殊不知,術法崩阤,半途轟隆聲起,暴風怒叱,土破沙馳。
  凱狄修展開防護罩擋住暴風和煙塵,「怎麼回事,居然能打回馬槍?」
  赫緹卡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天曉得,總之跟我的能力絕對不同。」她的能力是把鎖定的目標恢復原樣,絕對不會像眼前這樣胡亂掉頭還早爆。
  「不跑的話我就要收下旗子了?」
  正說著話,結界忽然一陣動蕩,煙幕之中走出一道艷紅的身影。冰鏈撞破結界衝出,生生把那道身影逼退十餘步。
  伊茲倫德之所以沒試圖正面接下,是因為他曾在撒米澤手中吃過虧。事後才從派閥內的貴族成員艾蘭綺處得知撒米澤使的是泰倫森氏家傳的術法,憑藉他的固有能力沒辦法佔得上風,交手時盡量能避則避。
  瑟那諾恩既同為泰倫森的血脈,想必這條長鞭似的冰鏈也有家學淵源,自己出手是討不得好的。
  赫緹卡高喝,「趁現在快走!」
  塔悠娜立刻指路,「往那個方向!」
  聲音漸消的銅鈴又被晃響,風向陡然一換,速度也猛增強一大截,吹得五人步伐蹣跚。
  「呀!涅亞妳怎麼沒穿安全褲!」強風一颳,塔悠娜頓時將身前人的裙下風光盡收眼底。因為一直被裙襬蓋住的關係,她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涅亞裙子裡穿的不是黑色褲襪而是吊帶襪,而且裙內還掛著一個淺藍色的圓形小囊袋和一個圓柱狀的白色盒子。
  「我的內褲是黑的,沒關係吧?」
  裙子裡穿著運動短褲不怕走光的赫緹卡直接伸手替她按下飛揚的裙擺。「跟顏色有什麼關係?」
  「安全褲和黑色內褲基本上不是長得差不多嗎?」
  「如果是三角形的那種確實,不過市面上還有很多四角形的款式。」
  「可是穿那麼多件很難受。」
  「把襪子換掉不就好了?換成褲襪或是一般的過膝襪。」
  「不行的,因為……」涅亞癟嘴摸著腰間,正欲解釋,面色卻忽變,「蹲下!」
  一個望天一個看地裝聾作啞的兩個男生聽覺頓時回籠,膝蓋一屈蹲低身子。破風聲險險掃過頭頂,幾人回頭,見身後的粗壯樹幹上多了一個窟窿,卻沒見到是何物所造成。
  赫緹卡張望四周,綠林中已不見那道紅影。「糟糕,人不見了!」
  凱狄修沉聲,「大家背靠背站一起,別輕舉妄動。」
  從凱狄修開始順時鐘方向分別為瑟那諾恩、涅亞和赫緹卡,幾人自然而然把實力不強的塔悠娜護在中間。
  「叮鈴——叮鈴——」
  幾根細草被貼地微幅挪動的樂福鞋碾出青草特有的香氣,不過樂福鞋的主人沒有注意到這絲極淡的氣味,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雙耳上——心臟的跳動聲、樹葉的摩擦聲、飛鳥的振翅聲;以及非常微弱的、清脆的敲擊聲,如東風中一縷游絲,無意映入眼簾,轉目要尋卻再不見蹤跡。
  「涅亞!」
  呼喚聲打破了她的專注,她感覺到沒拿黑刺的左手腕被握住,轉頭看去,目光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眸,好看的天藍色中纏著一絲難辨的晦暗。
  「怎麼了?」她的語氣有幾分困惑。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抿唇撇開眼,手又攥得更緊了些,捏得她隱隱生疼。
  幾人貼得近,他們這邊的動靜自然被凱狄修發現。他用餘光瞄了瑟那諾恩一眼,不見其神色有異,只是呼吸似有幾息較平時略重了些許。
  發生什麼事了?
  他心中不禁起疑,身邊風平浪靜,涅亞也不像有哪裡不對勁,好端端的瑟那諾恩是怎麼了?還有,明明主將的氣息就在附近,可不知為何一直無法鎖定確切的位置,這種敵人在暗我在明的被動狀態讓他渾身毛孔都透著不適。
  「還有聽見鈴聲嗎?」凱狄修話中雖無主詞,可這個問題是對誰提出知情者自是一聞便知。
  一道目光自右側瞪來,他看清其中閃過的凶光,後知後覺地用眼神無聲詢問:「那個鈴聲有鬼?」
  對方又盯了他一息才轉開眼珠。凱狄修覺得,若非瑟那諾恩出口無鄙言,「廢話」二字現在定能直接灌入耳膜。
  「叮鈴——叮鈴——叮鈴——」
  三聲極大的響動,這次所有人都清楚聽見了。
  「破壞之彈,山崩岳撼!」藍管泛起微光,被定固能力牢牢固住前行軌跡的砲彈瞬間轟出。砲彈炸毀了前進方向所有肉眼可見的樹木,障礙物雖被掃空,可依然沒有見到在一片綠色中應當要很顯眼的紅影。
  「嘁,跑了嗎?動作真快。」
  「在那裡!」涅亞豁然回頭,掙開瑟那諾恩的手,數十顆電球朝砲彈攻擊的反方向砸去。可意想中的爆破沒有出現,電球劇烈動彈了幾下,最後憑空散去。
  「這東西的結構相當不穩定,一不小心的話可能還會弄傷自己,以後最好還是不要用了。」
  伊茲倫德緩緩從樹後走出,晃響手搖鈴,樹木和先前一樣從地面拔出,撲向五人的圈子。樹木以側枝做手臂砸下拳頭,雖有冰鏈和砲彈一截一破,不過這次的結果卻與上次大不同。落葉殘枝飛快再生,頃刻一拳回奉,破開他們防禦的圈子,逼得五人分開閃躲。
  那些樹木也不管其他人,一個勁兒地圍攻手拿旗子的瑟那諾恩和凱狄修。兩人二話不說直接分開,一人往東一人向西,不讓將領有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赫緹卡對塔悠娜喊道:「我和涅亞去幫他們,妳自己找地方躲好別過來。」說完就和涅亞各自往一邊的戰圈奔。
  「唷,帕魯蒙多!妳來的正好,等會我用連環炮轟這些樹,妳再用能力倒轉砲擊轟它們就好了。我倒要看看是我們炸得快,還是它們長得快。」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我們。」
  「說得好!」凱狄修笑得高傲,手臂直挺挺前指,手中握的長管閃著陽光,奪目又耀眼。「連環,破壞之彈,山崩岳撼!」
  赫緹卡配合著凱狄修每一次的炮擊行動,每次使用能力時都恰好再在爆炸剛過高峰時,時機掌握得相當準確。
  「不錯嘛,有了前面的經驗,現在對著相同的目標物用能力就可以不用咒語了。」
  「我好歹也有讓貝特爾種子形成花蕾的實力,弱不了你太多。」
  「唉,都怪我一直沒怎麼用能力,居然讓人小看了。」凱狄修撥了撥金色的瀏海,右手的藍管仍持續連發砲彈,口中又唸咒:「過萬千定固不動!」
  魔法一下,原先前仆後繼衝來的樹木立刻像踩中黏板的老鼠一樣,再不得前進半步,只能在原地瘋狂掙扎扭動等待暴風摧折、焰火吞噬。
  另一邊的瑟那諾恩沒有搞出像他們那麼大的動靜,跟他們的吵鬧比起簡直可以算做寂靜。身邊的樹樣子都還是完整的,只不過全被凍成冰柱插在土中,連動彈一下都不行,彷彿是長眠於琥珀之中的化石。
  他見到涅亞過來時蹙了一下眉,快步走上前。「這裡我一個人應付就夠了,過來這裡多危險?」
  「這可是團隊活動呢,我既然有能力當然要來幫忙。」涅亞連上笑容微斂,問他道:「你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怪怪的。」
  他沉默著盯了眼前的人一會才道:「妳別去聽那鈴聲,那將領的能力有點不對勁。」
  涅亞托著腮,表情有點苦惱。「這有點難辦呢,就算把耳朵堵起來也還是會聽見,可是用術法完全隔絕外界的聲音在戰鬥中又太危險。」
  「總之別刻意集中精神去聽,就算聽見了也能忽略則忽略,不要去思考聲音傳來的方向。」
  涅亞雖不明白他為何這樣交代,不過還是乖巧地點頭。
  答應歸答應,不過聽覺這種東西又不像視覺,眼皮一闔就能關閉。即使有大爆炸這麼熱鬧的背景音在,清脆的鈴響還是浮出煙幕,飄盪到她的耳際,勾走她的注意力。
  青草捲住腳踝,她立刻回神用能力劈斷。斷草捲土要重來,冰霜一蓋,動靜不再。
  她身上劈斷草後殘餘的電光本要滅去,誰知「噼啪」一聲,那些微弱的電光突然增強了好幾倍往周圍竄出。若不是瑟那諾恩反應極快用冰盾護身,這下肯定不免要受傷。
  「我……」涅亞自己也嚇了一跳,紫羅蘭色的眸中帶著幾分無措。
  冰刺圍著他二人炸開一圈,瑟那諾恩放開手,一腳將顫動的藍旗踩在德比鞋下。冰霜從腳底蔓延出,將旗子和地面的冰牢牢凍結在一起。
  「反應還真快,明明我剛才沒有搖鈴。」伊茲倫德不知怎麼越過那圈圍牆似的冰稜團,站在圈內用銅製手搖鈴敲著比他還高的冰刺道。他掃了眼瑟那諾恩空空如也的雙手,視線往下方移去,「旗子這樣子大概不好弄出來,八成要連同地面都一起挖起來才行。」
  「別忘了,土壤中含有水分,地底下或許也是凍結的狀態,您覺得要往下挖幾尺才能得償所願?」
  「唔,畢竟您是不融冰的後代,不管結冰層多厚,用暴力開鑿肯定沒辦法。不過這樣也不錯,正好我的能力也不是走粗獷風格。」
  他稍微前進兩步和冰刺團拉開距離,手裡提著的銅鈴隨著走路的晃動發出細微的聲響。這裡原本比最早去過的黃城還要涼爽幾分,可現在卻突然燠熱了起來。地面發出滋滋的聲響,綠草萎黃,翠葉蜷曲,升騰的白煙挾著燙人的熱氣鑽入鞋底。踩在泥土地上的涅亞被燙得踮起腳,身邊所有的樹木都乾枯了,根本無法承受她的體重,眼看四周只剩瑟那諾恩身邊未融的冰面能夠落腳,可一想到自己剛才的異狀便躊躇了起來,不敢貿然過去。
  瑟那諾恩一把將還在猶豫的人拉到身邊,讓她站在自己身後,用寒霧隔絕外界燙人肌膚的熱氣。「怕什麼?信不過我能防住你的雷擊嗎?」
  她一時還真忘了瑟那諾恩多有能耐了,此刻被說中心事不禁有點羞赧,可卻不願承認,仗著瑟那諾恩看不見她的表情,傾身貼近那只晃動的銀蝶藍瑩石耳墜,細聲道:「我怕被吃豆腐。」
  瑟那諾恩知道她是指先前在藍城的那檔事,餘光向後瞥了她一眼,未有言語。
  涅亞沒有得到回應,側耳聽了一陣子,又去細看他的耳朵和脖子,那是一點泛紅的痕跡都不見,顯然不是心虛不敢回答,而是根本沒有絲毫被人戲謔時該有的害臊。
  她覺得無趣,便探頭去看主將。老實說她有點意外伊茲倫德會選擇進攻他們,明明將目標放在凱狄修身上能帶給他們這隊更大的威脅,畢竟凱狄修手上可是有兩隻旗,要知道比賽並沒有規定士兵只能奪取一隻旗而已。
  事實上,伊茲倫德之所以選擇過來這邊,是因為比起王太子他對英雄之子抱有更大的興趣。雖然法使族的魔力強弱無關遺傳,可一想到少年體內流有英雄的血液,又擁有和其父一樣的固有能力,他的心便像被一隻手爪輕撥慢撓,一身技藝蠢蠢欲動。
  此刻四季森林於他而言已不是奪旗爭霸賽的關卡設置地,而是競技之塔榭伯拉塔的擂臺;他們也不是關主和闖關者,而是同為塞勒巴蒙高等魔法學院的學生。
  「南方朱雀,爟火輿鬼!」
  伊茲倫德指尖的符咒燃起,風捲殘灰,四面焰築烽火臺,中央火輿載鬼兵。冰鏈近,烽火起。車輿列陣,炎鬼舞矛。矛望鏈挑,烈火融冰,斷鏈驟消。
  見到冰鏈消失伊茲倫德略感遺憾。
  這一次交手讓他得知了一件事,就是那條冰鏈沒有運用泰倫森家家傳的術法,打起來的手感全然不同;也就是說那是瑟那諾恩單純用能力做出來的產物,依他之見,瑟那諾恩對固有能力的操控力就是放眼整個塞勒巴蒙也能算作上乘。
  不過,這樣一個人用能力做出來的東西會脆弱得不堪一擊嗎?且看他腳下的冰可是連一點水氣都沒冒出,怎的那條冰鏈竟如此輕易就能毀去?
  他瞥了一眼四周,心道:「烽火臺沒有示警,表示攻擊是真的消失而不是在哪裡埋伏。為什麼這麼隨便就讓我破開術法,是故意放水想讓我掉以輕心,還是那條冰鏈真的是隨便做出來的?」
  涅亞眼睫一動,黑刺指烽火臺,「雷降地土破!」
  烽火衝空截雷,布告鬼兵遇襲。鬼調車輿,溯源回擊;矛沾寒霧,冰蓋霜覆;輿鬼不出,烈火遲暮。
  涅亞藉著瑟那諾恩的身形遮掩,悄悄對他說道:「好詭異的術法,居然能夠提前示警。必須想辦法摧毀那四座檯子才行。」
  瑟那諾恩低聲回應:「放心,盲眼聾耳的哨兵發揮不了作用。」
  涅亞聞言微愣,隨後瞭然於心,抿唇笑了笑。
  情勢的變化讓伊茲倫德連忙搖鈴阻止後面還想撲上前的火鬼。至於已經中招的幾隻,無論銅鈴聲再響都無法喚動——那冰牆宛若結界一般,徹底隔斷他與其中火鬼的聯繫。
  「殿下果然不辱令尊之名,您的冰的確是實打實的『不融冰』。」
  他又搖銅鈴,天地間流動的魔力突然騷動起來,萬象扭曲,四方不清。輿鬼仍在,不過施術者已消。瑟那諾恩對著馬上轉身和自己背靠背站著的女孩道:「小心一點,別用耳朵聽。」
  「這太困難了,要不然你多說一點話,稍微分散我的注意力?」
  冰鏈斬斷一隻輿鬼,瑟那諾恩極其配合地問:「妳想說什麼?」
  涅亞一邊壓縮電球一邊思索,「那位……席蒙學長?你覺得他在哪裡?」
  「都說別注意他了,妳心裡愈在意就愈容易聽見鈴聲。」
  「這麼說來,剛才雷電不聽我使喚的時候好像真的聽見了鈴聲。那是他的固有能力造成的嗎,到底是什麼能力能做到這種事?」
  「固有能力不只百種,控制系中就有不少能達成這種效果。」他垂下眼睫,不再看令人暈眩的風景,轉而盯自己腳下。「總之,無論是什麼能力,跟他對戰都有一定的危險性,最好趕快離開。」
  輕輕呼出一口氣,他半闔的眼眸忽然睜開。周圍紊亂流動的魔力頓時凝結成冰,七橫八豎的如同一張被孩子胡亂扯過的網。他偏頭朝某個地方看去,就見伊茲倫德像是誤入蜘蛛網的獵物一般,整個人連同手搖鈴都被冰網給「黏」了住。
  「真是糟糕,居然在學弟妹面前失態了。」
  伊茲倫德自嘲一句,手腳輕掙,一下子就從冰網上脫開身。當然,能這麼輕易解脫是托了他的固有能力的福。他晃鈴收回已經失效的烽火臺,本來以為火輿炎鬼術就算無法造成傷害,也能起到一些防禦和警示的作用。不過就事實看來是他小看對方了,人家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毀了他的烽火臺,而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說起來,瑟那諾恩殿下,從一開始我就就一直很在意一事。敢問您是否一直都沒有認真迎戰?」
  瑟那諾恩抬眼看他,語氣平淡地道:「我不比撒米澤哥哥自由,認真與否非我說了算。」
  近年克利維斯坦和英達洛的相處不大友好,可說是軍政代名詞的泰倫森家也漸漸多了些動作,其中一個改變就是——一直不怎麼見人的瑟那諾恩郡王開始在各種公開場合露面了。卡梅頓國慶典禮、王太子生日宴以及奉咒祭,短短一個多月在大眾的視野出現三次之多,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事。
  說實話他出場的時機實在有些敏感,而且克利維斯坦和卡梅頓交好的契機正是因為獵魔公會的侵擾,偏偏他第一次出訪就去了卡梅頓,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他就是國王為了針對英達洛而推出來的人。
  既然可能關乎國家大事,同為克利維斯坦國民的伊茲倫德當然不會在這種學生間小打小鬧的場合與他為難。
  「那還真是遺憾,希望將來有一日能和殿下毫無顧忌地痛快戰一場。」
  瑟那諾恩略略揚眉,不置可否。「學長不妨先奪了我這隻旗再說。」
  伊茲倫德啞然失笑,這話倒是不假,如果連現在都拿他沒辦法,那就更別提往後了。
  他一揮手,輿鬼鑽入地底。涅亞感覺到腳下震動,有些不安地低頭查看,恰巧看見一隻火焰的手掌探到腳邊。心裡一驚,雷擊反射性地劈下,可眼一眨只有焦黑的地面,哪還有剛才的火掌?
  瑟那諾恩豁然回頭問:「怎麼了?」
  她遲疑道:「剛才……地面好像有火魔像的手伸出。」
  「妳別動手,全部交給我來。」著火的枯樹撞破冰網迎面衝來,走沒兩步立刻就被冰刺團刺穿。瑟那諾恩在扭曲的風景中尋著伊茲倫德的身影,如此叮囑道。
  涅亞沒細聽他說了什麼,指著前方一棵扭曲的枯木大喊:「在那裡!」
  冰刺貫穿樹木,可是卻什麼都沒發生。
  她嚥了口唾沫,神思緊張,左顧右盼,耳朵不禁豎起。
  瑟那諾恩往後瞥了一眼她的神色,本就冷著的臉更添幾分寒肅。直接凍結所有或扭動或奔騰的枯木,冰刺圈內的溫度一瞬間下跌。眼神一動,冰鏈破空,裂帛聲響,飄落一件紅披風。披風化黑影,如箭離弓,嗖地衝入他們護身的寒霧中。雖未如輿鬼一般被冰凍,可披風卻再前進不得,那些寒霧當真如銅牆鐵壁一般將兩人牢牢護住。
  歪曲的風景盯久了,涅亞不禁覺得目眩,正當她閉上眼準備緩和一下時,熟悉的金屬敲擊聲悄悄盪入耳際。她心中一駭,立刻探手擊出落雷,速度之快連瑟那諾恩都來不及阻止。
  「雷降地土破!」
  伊茲倫德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視線中,巨大的銅鈴聲響幾乎要貫穿耳膜,可涅亞卻恍若未覺,手執黑刺直接衝了過去。
  「涅亞!」瑟那諾恩忍著耳朵的不適大喊,可聲音卻埋沒在銅鈴聲中沒能傳達出去。他眉間皺起,寒霧立刻衝上前要將人帶回。
  可在寒霧抵達之前,涅亞淺棕色的髮絲突然豎起,雷光如煙花從體內炸出。她落回地面,回身看瑟那諾恩,紫羅蘭色的眼睛不再清澈如秋水,帶著一絲道不明的茫然。
  瑟那諾恩十指一緊,快步朝她行去,甚至連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伊茲倫德都不願顧。
  伊茲倫德見他居然不管旗子就這麼離開了,不禁挑起眉毛,蹲下身用銅鈴去敲冰面。這時所剩的三隻輿鬼也從地底鑽出,一齊用手開挖冰面,與冰面接觸的地方不斷冒出白煙,伊茲倫德知道,那是冰面融成水又被高溫蒸發的蒸氣。
  「果然必須用我的能力再加上高等的火魔法才能奏效,若不是擁有這樣的固有能力,我想我應該也拿他沒轍吧。」伊茲倫德伸手取出濕淋淋的藍旗,站起身轉頭看涅亞,「委屈學妹做餌了,我這就幫妳恢復狀態。」
  他搖響銅鈴,可情況卻未按他的預想的情況走。涅亞的體內衝出異常強烈的電光,就連正朝她走近的瑟那諾恩都不免退了幾步,用手臂遮住刺眼的光線。感受到強光消失,他立刻放下手看去,就見涅亞表情痛苦地抱住頭部,指尖因為過度施力而泛白,左右晃了兩下,腿一軟跪倒在地面。
  伊茲倫德嚇了好一大跳,見瑟那諾恩不管不顧地朝涅亞疾行而去,立刻衝上前將人攔住。「先別過去!」
  他收起銅鈴,將扭曲的景象、紊亂的魔力還有亂竄的樹木全部恢復正常,又抽出一張畫有消除咒的符紙往地上放。地面泛起漣漪似的光圈,燃燒的火光、升騰的蒸氣以及劈啪作響的電流隨著光圈的擴散消失,只餘一地的炭黑和刺鼻的焦味。
  在外圈如火如荼跟樹木戰鬥的凱狄修還有赫緹卡見樹木突然停下,不禁轉頭查看情況,發現他們這邊的異狀後立刻和觀戰的塔悠娜一前一後地過來。
  伊茲倫德在涅亞身前蹲下,抬手在她面前虛探一會,道了聲「失禮」後又搭上她的肩,閉目凝神查看。許久他收回手,用疑惑又驚詫的語氣說:「看起來像是能力失控了。」
  塔悠娜掩口驚呼,「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失控?」
  「我的固有能力是『干涉』,能夠強行介入並操控他人的能力、魔力或思考等。可能是剛才我干擾她的能力還是精神時觸動了什麼關竅,才讓她變成這個樣子的。」伊茲倫德臉色不太好,過往他即使干涉罕見能力也未曾出過錯,何況是自然系這類相對好上手的能力,這種情形還是第一次遇見。「都是我的錯,總之先送這位學妹到醫護站,我這就聯絡人前來救護。」
  他說著便要拿手機,可手剛抬起就被人握住,他一愣,不自覺停下動作。
  「請別這麼做,」涅亞抬起頭,勉強笑道:「我沒事,只是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奪旗爭霸賽是團隊活動,我怎麼能先行離隊?」
  凱狄修皺眉,「都什麼時候了妳還在意這個,妳這樣子能戰鬥嗎?」
  「我能走的,到了紫城後我可以在城外等。就只差一隻旗子而已,我想跟你們一起走過終點,不想半途而廢。」
  「妳……」
  「不然用我的回返能力治療呢?」
  「學妹很可能是因為與我的固有能力接觸才會造成能力失控的,如果失控的原因是旁人的固有能力,那麼這麼做只會讓情形變得更嚴重而已。」伊茲倫德道:「如果真的不想中途退出的話,我有一個折衷的方案。這次算我輸了戰鬥,不奪你們的旗,這樣一來就算不去紫城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
  凱狄修挑眉問:「不戰而敗,這樣好嗎?」伊茲倫德是派閥首領,主動認輸這種事若是傳出去,不僅自身的名譽受影響,還可能影響派閥的威望,這對於最大的派閥而言無疑是個嚴重的問題。
  「紫城的領主愛因娜.方沃迪是我們派閥的成員,她的實力我再清楚不過,我可以肯定你們這隻隊伍一定有奪下紫城旗子的實力。我在這裡搶了你們一隻旗子,你們再去紫城拿一隻,到頭來手上旗子的數量一樣是三隻。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要浪費無謂的時間,我不奪旗你們也不去紫城,趕緊完成比賽帶學妹去醫護站比較好。」
  「就這麼做。」搶在所有人之前,瑟那諾恩立刻下結論。他從儲間抽出一件長披風披在涅亞身上,一邊替她繫上繫繩一邊道:「我揹妳走吧。」
  赫緹卡低眼看他,眼裡是赤裸裸的質疑,「你揹得動嗎?」她看這個郡王雖然不能算是削瘦,但也跟壯碩絲毫搭不上邊。要她來說,在場除了塔悠娜以外怕是每個人的力氣都在他之上。
  「我說帕魯蒙多同學,妳這話不管對涅亞還是瑟那諾恩都很失禮吔。」
  「那還真是抱歉了。」
  「你們都有使用武器或魔杖的習慣,如果騰不出手就沒辦法施魔法,這樣一來我們一組的戰鬥力相當於直接減少了兩個。到出口的路途不一定能一帆風順,我就算不用雙手也能使用能力,由我來帶涅亞不會損失額外的戰力。」
  「好吧,你說的有理,涅亞就由你揹吧。」
  伊茲倫德舉手提議道:「不如這麼做吧,我護送你們到終點。兩組士兵不能圍攻一組新生,擔任士兵的學生只要感受到我的氣息就不會過來,這麼一來就能保證你們就能不受伏襲順利到達終點。」
  塔悠娜有點訝異,「可以這麼做嗎?」
  「規定沒有說不行,那就是可以的意思。」伊茲倫德十分不拘小節,爽朗地道:「快走吧,不要耽誤時間了,若是搞不定由誰來揹,我很樂意將功折罪。」
施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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