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與想想│恐懼總在夜裡活過來

2023/05/0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尤其是在深深的、睡不著的夜裡。
在與意識混雜糾纏不清的厚重思緒當中,恐懼只需要一點縫隙就能發根,在還未冒芽讓人心生警覺之前,就緊緊抓住心靈這塊什麼都能滋養的沃土,汲取茁壯所需要的養分,悄悄長成一頭無形的怪物,發現的時候,它已經是夜裡每一連串細微聲響後的綿長靜謐,靜得令人窒息;又或是房間裡任何一個角落暗處裡還未睜開雙眼的魔鬼,潛伏著等待獵物察覺並認出它就是恐懼。
恐懼這樣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又為何存在?答案模糊不清又捉摸不定。
我在半年多以前的一篇文章中試圖將恐懼化為文字,具現於紀錄裡,也試圖更深入的挖掘它真正的本質與來處,嘗試將之表現的形式分門別類:對未知恐懼,對未來恐懼,對稍縱即逝的生命恐懼,對孑然一身的孤獨恐懼,這些卻都只能碰觸到表面皮毛。
小說家洛夫克拉夫特說,人類最古老也最強烈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死亡否認》的作者歐內斯特.貝克爾則認為,人類所有的恐懼來自人類過於脆弱而世界過於殘酷的現實,是既對自身存有過於弱小的驚懼,也是對生命盡頭死亡的焦慮,他們皆以獨特的觀察角度試圖捕捉恐懼這頭怪物的真實樣貌,它近了一些,卻仍然看不清面目。
在幾年前,一個很短暫的日子裡,我罹患了輕微的焦慮症,自此之後,恐懼便與我形影不離,即使到已經痊癒的現在,只要稍加不注意,它仍然會從日常的細微處伸出爪牙,蓄勢待發。清醒的時候還能將它掩蓋於忙碌之中,等著入睡的夜裡甚至夢中,飄忽雜亂的思緒便成為它的主場,有時看得見,像是惡鬼的臉映在我緊閉的眼瞼內裏,即使閉著雙眼也能看見它貼著我的臉與雙眼。而更多時候它是看不見的,通常只是我徬徨無處安放的一個念頭,細膩且不聲張的捏住我每次吐息,而為了不被捕獲,我就要求自己放輕再放輕,直到喘不過氣。
它時常讓我想像誰也說不準的未來。
可能不會但極有可能發生的戰爭,更之前還沒有疫苗可以應對的病毒,再更之前有不明原因的空難,或無法預知的天災。我在每一個失控想像的場景中都預見死亡。
我害怕的是死亡。
我自己的,親人的,朋友的,寵物的。還不僅僅是死亡,我深深喜愛的物品比如絨毛娃娃的毀壞或與之分離,都讓我焦慮與恐慌。
我不禁懷疑焦慮症是否還在,恐怕我從未痊癒甚至病得更重?而只要有這樣的想法起頭,就更加迷失在無法入眠的夜裡,然後將自己弄得疲倦到不行。
即便如此,我偶爾會主動召喚它前來。
因為恐懼而迷失時,我反而能確切且篤定自己不會再陷入焦慮症的症狀裡。這很弔詭而且矛盾,但當我在黑夜裡凝視著恐懼,而它也凝視著我,透過它與被引發的焦慮與恐慌,我可以感知到更多在當下不可言名的東西。起初我不知道,漸漸我開始明白,恐懼無法變得清晰可觸及,卻有辦法透過間接的方式與之共處。在這過程中,《死亡否認》這本書啟發我許多。
既然無法抵抗恐懼對心靈的支配,那麼就在它來時,讓它來吧。
在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未來死亡想像時,我只要一次又一次經歷真實世界隨時可能發生的無常與殘酷,一次又一次意識到自身的渺小,認清有我可以做的事,也有我做不到的事,在死亡臨近之前,將每一天都活成生命中最無憾的那一天,起碼在每一個恐懼來臨的夜裡細數回顧而我沒有遺憾,那麼即使恐懼它來了,就讓它來吧。
恐懼無形且無法消滅,和它共處時又只有無盡折磨、痛苦、驚慌與焦慮不安,但我想,人就是要在感受恐懼與焦慮之間,才能看見超越它並實踐自身生命的可能性。在每一次被恐懼震懾時,面對那真正殘酷來臨的那一刻,或許我們永遠無法準備好,或許在那麼多次的反覆演練中,還是會在關鍵時刻悲痛到失去對自我的掌控,但只要知道生命終有凋零之日,在那之前設法讓每一天不是虛度,每一個人都用心珍惜,即使當下不明所以,未來某一個時間點必會有所體悟:
恐懼這頭野獸無法馴服,卻有其存在的目的。
是利是弊,端看個人是否能坦誠面對它,又不因其而崩潰,這恐怕是人最深刻的內在課題之一吧?而我在現階段,也只能這樣看待我的恐懼,期望在每一個與之對抗的夜裡能不被它吞噬,甚至能在它之中看見超越它、超越我自身生命侷限的一個契機──
「焦慮是比現實更好的老師,因為現實可以用謊言來搪塞和扭曲,可以用文化認知和壓抑的詭計來馴服。但是,焦慮卻非謊言所能搪塞。一旦面對焦慮,它就會揭露你的真實處境。」──歐內斯特.貝克爾《死亡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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