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下的她｜兩道陰影下是否有光明？
因應片商的邀請，我去這場試映會。
不得不說，如果不是因為這場邀約，也許這類寫實派作品，不會是我想看觀看的類別。這關係著我日常生活當中，我時常面對的就是社會結構中的《下一個素熙》。
工作中服務的對象就是社會中偏於弱勢的領有手冊的人，而且更諷刺與巧合的我的工作就是要面對「就業率」。
導演用了最平凡的時間線，說出兩個女性腳色的故事。看似只是在詮釋「一個女實習的高中生」在韓國「績效主義」結構體系之下，成為犧牲品的過程。而且大部分的人都是集中於前面女高中生素熙身上的陰影，卻可能將後半部女警追求真相當中的無力感給忽略掉。
《下一個素熙》並不是寓意觀影的其他人而已，其實在尋求女高中生素熙自殺真相過程中，女警宥真也有漸漸無力感之下所產生的陰影。
所以，導演是在詮釋無力感而已嗎？不，當導演用了兩道光芒，劃開了兩個女人心中的陰影時，同樣的位子，同樣的啤酒與雷同的心情，但是因為社會歷練不同，產生不同結果。
尋找內心平靜光明真理，兩人都是一場無力感的旅程，但最後他們某方面都找到了答案。
因為「向死求生」是一種吶喊，也是一種抗議。
《下一個素熙》中女警宥真也是韓國結構體系下面的「素熙」罷了。只是女警因為社會歷練而選擇沈默，選擇陪伴其他人，希望悲劇不要再產生。
可是光這樣，宥真並沒有走出來，最後宥真獲得救贖的，卻是被尋獲到內心自由的「素熙」拯救了。
對，就是素熙那隻充滿生命力的獨舞。
導演剛剛開始就是讓素熙跳出這支舞，最後也以這支舞結束。
另外難怪演出素熙的金施恩會獲獎，她在一個小時內，將一個正義感十足的女高中生，慢慢轉變變成「以死求生」的方式離開世間，過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有機會救素熙嗎？
而在追尋真相過程宥真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尤其現實世界就是做「就業服務」的小羊，格外的心疼這樣莫名其妙的KPI下犧牲掉的第一線與最底層。
前面做一些小總結後，我們來聊聊：素熙是否有機會走出惡性循環當中的，擁有一線生機呢？我們來看看吧！
素熙的死來至於她「想變好」的執著
只要素熙多一點點的不負責任，或者素熙就不會走向絕路。很諷刺的其實素熙很想變好，很想成為他人眼中「被肯定的好孩子」，所以「求好」的過程當中，因為大人的忽略及不在乎，讓這個少女陷入了最底層的勞工壓榨之中。
可為什麼有人就是逃了？而素熙卻走向絕路？因為她不想讓她在意的人失望，包含師長、與父母，所以沒有人告訴她，她可以不要。
素熙並不是抗壓力不好，更不是生病。真正生病的是整體結構問題。
- 老師說因為很難找到這家學校學生的實習公司，有人要就要偷笑了，所以選擇忽略所有去審視公司是否隱藏危險的部分
- 學校說，因為如果就業率不高就要不到經費
- 教育部說，學區如果就業率不高就要不到經費
女警宥真最後調查停止在這裡，因為很明顯這個白目的數字是上面長官要求，女警宥真發覺自己的無力感。
裴斗娜演出女警時，一層層的追查真相，發現不停追求效率和數字的結果，竟造成實習學生的死亡，她透露在演出時，真的從內心發火，「演到那一刻時，我真的很生氣，想到死了一個孩子，卻沒有一個人需要負責，真的氣炸了，爆怒到快要控制不了自己。」文字來源。
很有趣，這跟台灣現實政府單位要求莫名其妙的KPI非常雷同。
但這關素熙甚麼事情？因為素熙是就業率上的一個子數，她不去工作，這個數據就會被影響，而在這個大前提之下，所有事情都可以被忽略。
所以素熙再多一點就業管道，多一點注意她的人是否可以改變結果？其實只要素熙個人本質不願意改變，那怕班導真的多一點注意，然後因此結束跟這家無良的公司的剝削合作，換來的是更多人沒有實習的職場吧了。
只要素熙多一點自私就好了。
「我可以不要去公司嗎？」「你可以不要去，你沒有錯。」
她想要的只是這個答案而已。
但是所有的大人，都希望她去公司，因為不去就是壞孩子。
素熙的無力感在於她以為她懂得大人的「在意」，實際上真相是這麼的殘酷：對那些大人來說，她只是所有數字當中的一個1而已。
這是一種無知，但也是因為素熙不懂法律不懂甚麼是法條，原本這應該是大人幫她把關的，但是他們都沒有做到。
所以，素熙沒有錯。殺死素熙的是「渴望光明出口的她，卻沒有任何出口」
而關上這個出口的是誰？是素熙自己嗎？其實到最後一刻，素熙依然在尋找答案，依然在尋找生命的出口。
只是只有上天為她打了一道陽光，所以這才讓素熙嚮往了往天上飛的自由。
組長自殺是一種暗示也是一種引導
自殺的李俊浩組長是良心過不去死諫，想用死來解脫良心的譴責。李俊浩自殺狀況跟素熙不一樣，因為他是屬於共犯結構下體服從者，自以為良心已死隨波逐流的加害者，但是因為終於受不了公司對於實習生剝削，也受不了自己所做的事情，才會走向絕路。
這是有良心的人無法全然黑化，最傻過不去的結果。
如果李俊浩可以收集證據，然後轉為汙點證人，也許素熙創傷不會這麼一點一滴地加深更加深。
素熙為什麼忽然瘋狂地衝業績第一名？這是一種對於內在無力感的轉移，況且素熙還是第一個目擊者。所以素熙這時候是害怕「公平正義消失」但也害怕「自己也被這樣消失」，轉而變成升華（英語：sublimation）類型的防衛機制。
被壓抑的不符合社會規範的原始衝動或欲望另闢蹊徑用符合社會認同的建設性方式表達出來。這種行為一般對社會有利，從而會受到提倡和鼓勵。（維基百科）
素熙試圖抵抗這種不公平到最後一刻（不簽名），但是最後素熙成為了組長的處理模式：
放棄抵抗
相同踏上李俊浩組長曾經的方式，也許也就預言了未來素熙可能會踏上李俊浩走過的路。
因為李俊浩自殺教育了素熙：原來是可以這樣解決問題。
當換了女性組長就完全屬於與公司同步化的剝削者，因為越多剝削女組長就越多業績獎金。
明明是不公平的事情，卻被四週圍的人認為那是對的，而當素熙用最原始的暴力解決問題時，把自己陷入更孤立的狀態。
其實素熙都曾抗議抵抗過絕望，但是之後就會被打入更深的深淵。
素熙「用死求生」第一次是在被停職的第一天晚上喝酒之後，素熙已經試圖用「自栽」來做第一次抗議。
可大人們做了什麼？應該第一線關心女兒的父母其實都有發現素熙的不對勁，但是都假裝沒有看到。
因為在他們心中：留在大公司沒有不好啊，為什麼要想不開？
第二線的老師完沒有沒有去問為什麼要打人？只是一昧的責怪這樣會失去工作。也可以說老師的評價壓垮了素熙的定位「你不去公司就是不好」，變成最後一根稻草。
第三線的朋友陪伴....其實已經防堵不起來了。
推素熙往前走往河裡的還不如說是素熙所有在意的大人，通通都不知道素熙內在的所有一切已經瀕臨崩潰。
我想河裡她那一刻是平靜的，從素熙的遺體上可以看得出來，一點點掙扎都沒有，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一個孩子的死與一個加害者的死
李俊浩組長的死被警察組長以「自殺」結案，完全沒有想要深入調查。因為公司把李俊浩塑造成加害者。
而李俊浩家屬因為家計，默默地收下了公司賭嘴巴的錢。
這是社會上「現實」。
這時電影角度開始轉換成一個應該是公平正義的腳色：刑警。開始去追尋這場害死孩子的真相是如何？至少有所彌補吧？
一層一層的探尋真相之後，你就會為素熙的死覺得一層又一層的不值得。這也讓宥真陷入更無力的狀態。
宥真知道她不做沒有人會做，但是探究到最後，真相是沒有真相。因為要追的話，每個人都有她的責任，包含素熙自己。
因為大人想要素熙放棄抵抗，成為數字當中一個1
素熙最後一刻依然想要找到答案，是否可以不要？是否可以不要這一切。
沒有人告訴素熙，這讓素熙最後放棄了一切。
宥真最後的無力感，其實與組長、老師、父母與素熙雷同。
父母不相信沒有人害死素熙，因為當宥真說「你們有沒有察覺到甚麼事情」，父母說沒有？笑話，明明就有察覺，但是假裝不知道，所以這一個個想要被罪惡感推給「可能被害死」的真相。
父母不敢多問，怕問了女兒就不做了，失去這個機會也許就不好找工作了。
當然老師也是一樣。他真的不知道這家公司不對勁嗎？但是依然硬著頭皮要孩子進去。因為學校的要求，因為學校需要就業率。
宥真學校知道這樣的態度找上了教育部，最後甚至上了新聞。
誰應該為這個孩子的死負責？宥真的答案就是：都是，都不是。
所以很無力，因為胡蝶般的效應，造成這場悲劇。
宥真自己也是身為體制下的公務員，可以做的真的不多。宥真沒有毀滅性的要幹嘛，也沒有公平正義的去收集證據。
為什麼不追查到底？因為只要鬧上新聞，也許還會讓孩子與其他人冠上加害者，
因為誰都有錯，但誰都有誰本身的無奈。
宥真知道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也許包含宥真自己也是因為抵抗體制，才會被下放到這個單位。而這是真實世界，不是偶像劇。
而可嘆的是，最後解放宥真內心的是素熙的那支獨舞。而這也代表著素熙的遺書。
因為宥真內在的無力，覺得無法幫素熙多做甚麼，而那支影片等於告訴宥真說「這是現在在天堂的我」
雖然是悲傷的，但是素熙是獲得她的生命自由了。
能解開這個結嗎？如果宥真與素熙來到我們眼前時
這是導演傳達到最後給我們的答案是甚麼？就是當這兩個女主來到我們面前時，我們可以多做甚麼？
很多人會覺得素熙怎麼可以這麼傻？人死如燈滅，甚麼都沒有了，而且會傷害這麼多在意素熙的人。
素熙應該多一點抗壓力...這類的廢話。如同老師與父母在素熙死亡之後想要彌補的馬後炮一樣。
我不覺得素熙來到我面前時，我可以多幫忙她甚麼，因為她不是沒有朋友，但是沒有一個朋友拉回素熙的決心。
而如果素熙來到我的面前，我會想多聊聊為什麼想要動手打人這件事情，同理著她，給她另外一條路的選擇。因為當中有很多少女都逃跑了，所以他們都活下來了。
處理她在組長自殺之後的創傷經驗與忽然暴衝的業績原因。
當然也有可能幫忙素熙這麼一點點資源後，素熙依然想要輕生，最後有可能我會像宥真一樣感覺到無力，感覺到不知道應該如何幫忙素熙，感覺到自己的局限與傷痛。
所以宥真是有創傷的。就如同我知道我服務過的民眾自殺時，一樣會創痛的。
但是至少宥真有想要努力過。這是陪伴父母的過程，也是宥真認真的去執行她內在的公平正義。
至少這個過程宥真救了在失去素熙之後那些受傷的人們。
宥真那一道光芒是素熙的影片，就如同我看到最後知道宥真原諒了自己。
沒有人開口告訴素熙你可以不要，沒有人為素熙生氣，但是善良的素熙在最後依然溫柔地告訴宥真說：現在我可以自由自在的跳舞著了，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即使素熙離開了，但是在最後我依然看到那道光芒：是自由。而這正是素熙跟宥真所說的真相。
小結
這部作品看完之後，跟粉絲團的小編討論了許久，覺得導演是否只拍出一種「現象」，而沒有告訴觀眾答案是甚麼？
如「共犯結構之下，是否有人看了這片會有人反省？」「實際案例的家屬是否被安慰」這方面比較尖銳的問題，但實際上以我的工作經歷來看，共情素熙去進去她的內心深處，覺察到這個孩子發生的事情，也許就是導演想要表達出來的。
看過的人也許會憤怒的說：為什麼這個孩子不願意去想想是否有其他的路？想想看其他的家人與朋友？
然而就是因為這個孩子想到了，卻沒有任何資源讓她有力量去明辨是非，加上組長的自殺沒有人去做創傷處理。
如同宥真的憤怒一樣，去指責他人弱點很容易，但是反省自己很困難，大人們把責任往外丟時，孩子應變的方式卻是自殘。很傻，但確實是素熙想到唯一可以掌控自己生命要幹甚麼抗議方式。
其實只要這時候有人溫柔的去告訴素熙其他方式，即使她聽不下去，但是至少是條其他的路，或許出現公訴的律師？更或許青少年福利的法官？
雖然社工不是神，但是至少可以是一個陪伴者。自私沒有不好，至少自私能夠活下去。
素熙最後是自私的嗎？算是吧！因為關上無門的情況下讓她最後為自己自私一把，用最痛的方式逃避了一切。
素熙雖然最後在朋友的陪伴下，依然選擇了離開，但是最後一刻她短暫擁有了陽光。即使不夠讓她走出死關，至少她的故事有人記著，並曾經去努力過。
到底為什麼導演要演出這樣的故事？不說公平正義只說一種事實？我想導演不是要大家接受現實，而是去想想？如果我們身旁有素熙？如果我自己是素熙時？我們應該怎麼辦？
導演沒有給答案，卻給了兩道其實彼此吸引的陽光。
引出憤怒，引出離開的人內心無法出口的話，這或許就是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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