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王伯伯死後的第十天,也是他(它)變成殭屍的第十天
這是一個人在死後會變成殭屍的世界,但不像傳統電影中的那些具有攻擊性的殭屍,這些殭屍只會重複著他們死亡前最後一天的生活,無法與活人溝通。
起初,科學家對這種現象感到驚訝。為了研究這些殭屍身體構造的奧妙,他們選擇生前是街友的殭屍作為研究對象,在人權團體的譴責聲中,科學家們發現這些殭屍不需要進食、飲水、排便,也不會衰老。他們的器官仿佛停滯在他們死亡時的狀態,每天Reset。
然而,如何界定這些殭屍是否已經死亡成為一個問題。例如,對於一個長期卧病的老人來說,要如何區分他是在殭屍化的狀態重現著生前的狀態,還是在插管的情況下無尊嚴的活著,最明顯的區別在於檢測大腦的電路是否失去反應,而這種無反應與植物人不同,是一種大腦細胞凝固在死亡時的狀態,毫無React。
每個殭屍的主要差異在於他們會在繼續運作一段時間後完全死亡。例如,一個活了一百年的人在過世後可以殭屍的形式再運作一百天,之後就會永遠死去,就像傳統意義上的死亡一樣。
神學家喊著這是神給的恩賜,讓世人們可以在死後再讓他的家人慢慢地接受他們的死亡。
哲學家討論著這是一個新定義,因為許多學派的討論圍繞著傳統意義中死亡去開展。
政治家們呼籲著這些殭屍的生前政黨選項可以做為直接下一次大選的選擇,因為他們還未完全死亡。
對司法失望透頂的人們鍵盤上撻伐著因受刑而死的囚犯既然已經成為殭屍,應該由被害者家屬對他們進行私刑作為新的處罰手段。
這些殭屍成為這個世界上的新邊緣族群,他們無法表達意見,只能重複著死亡前最後一天的生活,眼神空洞,對任何刺激毫無反應,當所有討論圍繞著他們展開時,他們沒有任何發言權也沒有決定權。
接著哲學議題以他們為新的討論標的,例如火車難題上加上第三條軌道,軌道上就是生前電車難題下的犧牲者;
經濟議題上爭執著他們最後的勞力可否帶動經濟的發展,例如因為科技公司缺工反而因為這些過勞死的殭屍多封裝了幾個晶圓,有所減緩;
法律議題上爭執著這些人到底在法律上算不算人,生前犯了連續殺人案,判處的刑期幾輩子都無法服完,現在可不可以繼續施以刑罰。
這些殭屍的存在究竟是不是神的恩賜,讓他們家屬們可以慢慢的淡化他們哀傷,還是因為他的繼續「活著」,更加深家屬與殭屍生前的創傷回憶。
沒有人知道,只是當這些議題慢慢地因為殭屍沉默以對後,人權團體也發現這些殭屍就算替他們設想再多,他們還是只會做著生前的事,只要能夠確保他們能夠靜靜的過完這多出來的幾十天,就好了。
王太太也是這樣想,她還是像王伯伯生前一樣,早起就聽著王伯伯拉著小提琴,她鼓掌;接著煮飯、王伯伯收拾好飯桌,看著晨間新聞,她看著王伯伯嘴巴動著,腦中浮現著他生前對於執政黨的那些批評,以前的她只會在聽到時將視線放在她有興趣的報紙副刊上,現在卻是盯著發不出聲音的王伯伯嘴巴,想著他今天批評的內容會是什麼。
她不想管這個世界對於這些殭屍圍繞討論的一切紛紛擾擾,甚至不認為這是一個神的恩賜,只是過著以前的生活,只是更加注意起王伯伯的一舉一動。
例如他在收拾飯桌時總是記得要將她的碗放左邊筷子放右邊;灌溉庭院的花木時,王太太珍愛的那盆記得只能順時鐘澆一圈,不然樹根會腐爛;門前的落葉掃完後會馬上倒在垃圾袋內不能當作堆肥,不然草堆會發霉;準備晚餐時記得魚頭要留給門後六點光顧的小貓,不然如嬰兒般的纓纓聲會蓋過晚間新聞。
這些在王太太曾經碎念王伯伯消失太久不幫忙家務的過往,她現在可以好好地看清楚,看著王伯伯的消失是忙著將他對於王太太的深情安放在許多細節內,就像他現在選擇漸漸消失在王太太的生活中一樣。
到第八十天後她也漸漸放下了,對於他的不理解、她的青春耗在什麼樣的人身上、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愛,她的人生又或者是他的人生在這八十天重播再重播後,下檔了。
久而久之,世人還是將死亡的定義設定在變成殭屍的前那個時點,而他們死後運作就當作一種實體的人生跑馬燈,就如同世人對於生離死別習以為常的日常一樣。直到有一天,有人發現,人死後不再變成殭屍了,他們死後不再爬起來,眼睛直接闔上,永遠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