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魂司|第六回:名花惑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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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法拿出新生手冊確認了圖書館的位置,領著涅亞往喬德威的西邊走,到達的地點正是校長室在的那座大湖。不過他們目光看著的不是圓頂的校長室,而是隔壁那棟方形建築。

  「那個就是圖書館?」眼前的建築物實在過於華美,簡直堪比王家的宮殿,教涅亞不得不為學校的大手筆讚嘆。

  「畢竟塞勒巴蒙也有一千九百多年的歷史了——我們是第一九一零屆的學生——比這個國家的年紀還要大上將近一倍,這期間應該也累積出不少人才,能蓋出這麼一棟建築物也不奇怪。」契法回想了一下新生手冊上記載的校史,走到那座鏡子似的湖前抱膝蹲下,「這片湖就是整個喬德威下面的那座鏡湖吧,鏡湖不是有很強的浮力讓人無法下到水面去嗎?那麼這兩棟蓋在湖上的建築物有打地基嗎?」

  他伸手戳湖面,果真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讓手指陷入湖中。

  「可能是用了其他特殊的方法穩固建築物吧。」

  雖然不知道外觀有沒有變動過,不過就新生手冊上的導覽記載,建築物的主體還是創校之初蓋的那個。距離完工已經過了快兩千年到現在仍屹立不搖,足以表示整體結構非常穩固。

  比起建築物的耐震程度,契法對於那些精緻的雕刻更感興趣——精靈們天性喜愛漂亮的工藝品,契法當然也不例外。他很快就放棄了對地基的糾結,走上湖面往那棟大型矩形建築物走去。

  許是因為知道他們要來,瑟那諾恩沒有坐在圖書館內,而是站在大門口等待。契法在鏡湖上遠遠看到他,連忙加快腳步過去,熱切地喚著他,湖面教他的步伐踩出一道道不小的漣漪。

  「霍穆格同學,不對、是殿下?我有事找您!」

  等到契法來到近前,瑟那諾恩才回應他那串凌亂的稱呼道:「請不要在我的姓氏後面加上屬於王室成員的尊稱。既是同學,不必對我用敬語也無妨。」

  「好的,真是太感謝了,老實說我一直困擾到底該怎麼稱呼你。」契法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旋即又立刻緊繃起來,「霍穆格同學,史提菈院長發的筆記本你有帶在身上嗎?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是這樣的,契法同學他掉了護身符。」跟著契法後面走來的涅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次。

  瑟那諾恩攤開戴著白手套的手掌,放在儲間內的筆記本伴隨光芒出現在掌心。契法感動地接過,快速翻動書頁,果然在裡面找到一片木片。

  「太好了,果然在霍穆格同學這裡!這下終於可以安心了。」

  涅亞湊過去看,問道:「這就是你爸爸?」

  「給我的。」契法拿起木片塞入口袋,溫柔地替她把話補全。他將書還給瑟那諾恩問道:「話說已經這個點了,霍穆格同學還要回圖書館嗎?」

  「是,我打算再看一會書。」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想找點防禦魔法的資料。」契法偏頭看涅亞道:「代斯莫同學也一起來吧。老實說我對於能擋住史金伽勞那些天災的防禦結界沒什麼頭緒,一起討論的話說不定能想出什麼好點子。」

  涅亞也正為這項功課苦惱著,聽契法提起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也不知道瑟那諾恩剛才在裡面都做了什麼,他似乎已經掌握了圖書館各項書類的位置,直接領著涅亞和契法兩人到了放防禦術的書架前,隨後自己也跟著兩人一起找能派上用場的書。

  「話說回來,一般來說有人會把護身符夾在書裡嗎?」三人各自抱著選好的書到一間無人使用的討論室坐下後,涅亞這麼問契法道。

  「看書看到一半要闔上,不都會順手摸個東西夾在裡面嗎?當時我的口袋裡只有護身符,所以就拿出來當書籤夾進去了。」契法快速翻著手裡的書,忽然在某一頁停下來,從裡面抽出一張紙,「看吧,大家都是這樣做的,這可能是隨手拿桌上不要的筆記當書籤……咦?這是什麼文字?」

  他把折起的紙攤開放在桌上,涅亞撐身過去看,「不是統一語,難道是古文字?」

  瑟那諾恩也抬眼看去,「從筆墨的走向看來這些文字應當是直書,不過不像是魔界的文字。」

  契法將紙轉九十度,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只好轉去看上面的圖。他嘆道:「這是女用的髮簪吧?畫得真細緻,這蘭花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簡直就像能聞到味道一樣。」

  紙張上水墨勾勒成的蘭花雖未上顏色,可是線條細膩流暢,盡顯花朵的柔美。

  涅亞歪著頭道:「難道說這些文字是在描述這支簪子嗎?」

  契法檢查著紙張的邊界,「看起來不像設計圖,也沒有裝訂的痕跡。這個人寫了滿滿一張紙就只是為了這支髮簪而已嗎?」

  「可能是很有價值的物品,不然就是對特定的個人或群體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吧。」涅亞見瑟那諾恩看得專心,不禁在心裡稀罕,實在很少看見他對一件物事這麼感興趣的樣子。「瑟那諾恩有看出什麼嗎?」

  瑟那諾恩眉間微蹙,正待說什麼之時,那張寫著陌生文字的宣紙突然綻放出強光,將圍著紙張研究的三人捲了進去,留下桌上一本本防禦相關書籍以及從桌下拉出的木椅三張。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三人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涅亞不適地動了動眼皮,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確認強光消失後,才放下擋在眼前的手臂。抬頭一看,眼底當即被陌生的風景佔滿。

  「這是怎麼回事?」

  她掩口輕呼,就連向來沉著鎮靜的瑟那諾恩眼底都飛過一絲驚色。

  高樓矮閣交錯林立,覆著黑琉璃瓦的鳳凰飛簷下大紅燈籠連成一串,宛若一條巨龍向兩端看不見的街頭街尾綿延而去,照亮紅牆上一扇又一扇的龍鳳欞花。絹紙糊成的窗後是奏樂和擊節的聲響,隔壁的精紙窗下是快速走過的人影,又那扇紙膠窗後是清脆的酒觴碰撞聲以及男性低沉粗啞的嗓音。

  街上人群熙攘,聲光交錯。男子長髮束冠,女子花簪挽青絲。人們或是上衣下裳或是上襦下裙,笑談間皆是全然陌生的語言。契法從牆後探出頭,悄悄打量這條熱鬧的街道,忽然在一群黑壓壓的腦袋中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造型。

  他指著那道引起他注意的身影,對著同伴訝然道:「你們看那個人,長得好像無患同學。」

  涅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就在清一色的墨黑之中看到一顆異常顯眼的腦袋。青髮夾紅絲,行走間紅絲飄揚如烈火閃動,偶爾會引起路人的側目,可也只是僅僅看一眼而已,好似不覺得那人不同於一般人類的特徵有何奇怪。

  「無患同學是混血妖怪,那些像是人類的路人見到妖怪也沒什麼特殊反應,難道說這裡是妖界?」契法哀嘆道:「一拿回爸爸……的護身符就遇到這種事,爸爸是不是帶霉運啊?」

  涅亞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忽略木精靈話語間詭異的停頓,說道:「你不是說精靈能夠驅散不好的氣嗎,怎麼還會帶霉運?」

  瑟那諾恩從儲間拿出一件斗篷搭上,提醒顧著說閒話的兩人,「先把斗篷穿上,我們的衣著在這裡太顯眼了。」

  兩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這身魔界魔法學院制服的裝扮和周遭格格不入,連忙翻出斗篷穿上。

  契法看街上一片暗色的腦袋,轉頭抓著自己綠、褐漸變色的長髮慌張道:「我的頭髮怎麼辦啊?我不會把它們藏起來的術法。」

  涅亞指著他背後道:「收進斗篷裡再戴上帽子就行了吧。」

  「啊!原來是這樣,我還不太習慣法使族的服飾。」

  契法恍然,伸手往後摸到帽子戴上,把顯眼的頭髮全部掩在白色的帽兜下。

  「喂!你們堵在巷口幹什麼?」不知何時出現在三人身後壯碩的大漢雙臂抱胸道。

  涅亞和契法聞聲轉頭看去,瑟那諾恩則是側首垂眸,不讓來者看見他明顯有別於一般人類的眼睛。同時拿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撕下一頁,放了溝通的術法出來,讓語言不通的他們能聽懂對方的話。

  就聽那大漢彎腰看了契法手上的紙後,露出瞭然的神色說:「你們是來看馥娘嗎?可以嘛,想不到你們年紀輕輕的居然這麼有志向。」

  涅亞不解地歪了歪頭,「那個……請問馥娘是?」

  「喂喂喂,那可是湘雲樓的花魁啊。連名字都不知道還來湊什麼熱鬧,難道你們還指望能在這條鬧街上撿到簪子換賞金不成?勸你們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好。」

  大漢瞠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念叨了幾句後就自顧自離開,留他們在原地困惑不解。

  契法捏著紙張看大漢的背影,「那個大叔怎麼回事?」

  涅亞也一頭霧水,「他剛剛好像說了花魁,那是什麼意思?」

  瑟那諾恩道:「所謂花魁就是指花中魁首。在文人的圈子花魁是指梅花或蘭花,在煙花之地則是用以稱最受歡迎的妓女。花魁的地位相當之高,並非有錢就能得到她們的服務,還要看客人本身能不能入得了花魁的眼——也就是說不是客人挑選花魁,而是花魁自己擇客。在某些地方,甚至必須支付高額仲介費,再和花魁見上幾次面展現自己有雄厚的財力後,花魁才會在第三次見面時正式提供服務。在決定接受邀請後花魁會讓女侍陪伴,舉辦遊街前往服務之地。」

  他抬起眼往街角看去,那邊的人們突然喧鬧了起來,每個人的語氣都難掩興奮。

  「來了!來了!是湘雲樓的花魁!」

  「有幸能親眼目睹天下第一美人,這件事吹噓到孫子出生都還不夠!」

  涅亞和契法聞言伸長脖子往傳出鬧聲的地方張望,瑟那諾恩背對喧囂虛倚土牆,也分了一些目光到街上。

  走在最前方的是兩位女侍,跟在她們後方一小段距離的是一位華服女子——寬檐懸彩帶,白羅垂楚腰。絳色羅裙隨風翻飛,氤鬱異香遍傳花街。一時竟令人恍若置身百花遍地齊綻的山谷,而非人聲鼎沸的熱鬧街頭。

  「找到了!找到簪子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這麼一嗓子,是那名剛才和魔界三人搭話的大漢。花魁步伐微頓,水眸流眄。見那大漢手上空落落的,只一勁兒盯著自己看,唇間溢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頭也不回地走了。大漢見花魁離開,連忙擠開人群跟了上去,嘴裡還不斷叨叨唸著簪子二字。

  涅亞看見這莫名其妙的一幕,不禁道:「那個大叔剛才好像還嘲笑過我們?」結果轉頭就露出這種醜態,簡直翻臉比翻書還快。

  瑟那諾恩回道:「他的行為確實引起了明星的注意,無論對方對他抱持正面或負面的想法,他的目的都算達成了。」

  涅亞盯著花魁漸漸走遠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心裡還有點意猶未盡。「真的是位很漂亮的女性呢,不愧是最受歡迎的妓女。」不,也有可能是妖怪,畢竟這裡好像是妖界來著。

  「不過看街上人的反應似乎不知道今日花魁會出現,通常正式遊行都會將消息宣傳出去。而且剛才隨行人員太少,想來只是普通的出行吧。」

  「咦?那樣算是普通出行嗎?穿得那麼華麗,出一趟門一定要花不少時間吧,如果這樣叫做普通也太辛苦了。你說是吧,契法同學?」

  涅亞轉頭看木精靈,卻見他神色緊繃望著街道,聲音有些顫抖,「不對……街上的樣子不對勁。」

  名花所經之處,夜風不掃濃香,聞者心迷神醉,不知自我。人群中依稀有人掩鼻暗退,唯恐被發現行蹤似的,皆是貓腰躡腳,不敢闊步而走。仔細一看,那些偷偷離開長街的人竟都是女子,無一例外。

  契法還在為街道的異狀驚疑時,忽然有東西從天而降,就這麼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而且體積還不小,直接把他給砸趴在地。砸到他的「東西」只停頓了一下,馬上七手八腳爬起身要往街道衝。不過在爬起來的一瞬間,立刻就被涅亞抓住手臂過肩摔到地上壓制。

  「好……痛啊……」契法被砸得頭乎眼花,過了好半天才勉強抬起頭看情況。

  「你還好嗎?契法同學?」涅亞行雲流水往還企圖掙扎的「東西」後頸一個手刀,隨後那東西就徹底沒了動靜。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瑟那諾恩面不改色上前,彎身替木精靈把掉落的斗篷帽子蓋回頭上,才轉去看被涅亞制住的人。那人右眼處蒙著眼罩,僅僅露出的左眼晦暗不見光彩,灰濛濛的一片,彷彿蒙了一層紗似的。

  「有人在干擾他的精神。」他細細感應周圍的氣息,發現有一絲極淡的氣纏繞在街上的男性身上,並且一直延伸到街頭最喧鬧的一角。他微微瞇起眼,看向那道鮮豔華美背影道:「是那個花魁,街上不少人也都受到影響了。」

  瑟那諾恩收回視線,對著妖怪身上纏繞的氣張開手掌。涅亞感覺到吹在身上的風愈來愈冷,卻不見妖怪有何改變。

  「怎麼樣,有辦法解除精神干擾嗎?」

  瑟那諾恩眉間微皺,正待開口說什麼時突然又有東西「碰」的一聲附近身旁。涅亞定睛一看,居然是條體型頗大的白狗。

  那隻白狗猛甩身子,把身上的樹葉都抖掉之後,一邊不斷用身體頂著獨眼男子一邊抬頭看向涅亞,一雙眼滿是急色。見她遲遲未有動作,竟是開口說人話。「快把他放到我背上!」

  白狗一說話等於告知了自己不是普通動物,涅亞略作思索後認為白狗沒有惡意,便依牠之意讓妖怪臥在牠身上。

  瑟那諾恩收回仰望蒼幕的視線,也不看莫名出現白狗,而是瞥向暗巷背對月光的一隅。

  一名青年迎風負劍而來,青袍飄揚,黑冠挺拔,身邊還跟著一隻黃毛貓。

  「敢問幾位大駕光臨我地,有何貴幹?」話中之意再明顯不過,分明是指他們三人是外界人士。

  瑟那諾恩上前幾步,拾起地上原本木精靈拿在手中、將他們捲進這起事件的元凶——畫著蘭花簪的薄宣。不過卻不予青袍男子,只這樣捏在手裡。

  他面色從容自若,舉止雍容儒雅,一身風儀潤若春雪。可抬頭的一瞬,十字菱紋光輝卻如寶劍出鞘的冷芒,乍然劃破鴉色夜幕。寒光熠熠,銳利懾人。

  「閣下的目標若是那花魁,我們繼續談下去也無妨。」

  青年一眼瞥見,呼吸不禁滯了一瞬。他定了定心神,「我姓太史,名易。乃此界最強伏妖師。所謂妖者,即為非尋常、惑人害人之物。但凡我太史易有所目睹耳聞,必降而除之不貸,無有例外。」

  青年伸手摸了一把背後的長劍,「卻不知我界之事與幾位何干,竟不辭千里伸手干預。還是說幾位是平衡之所的人不成?」

  瑟那諾恩不答他話,「只消你我有一致的目標,其餘的並不重要,閣下不這麼認為嗎?」

  青年咧嘴一笑,走到白狗旁,蹲下身查看被涅亞按在白狗身上的男子,「他和街上的男性相同,都是中了馥娘透過香氣施展、只針人類男子起效用的惑術。」

  青年撫著白狗的頭告訴他們牠是一種叫谿邊的妖怪,枕著牠得皮毛就能不被外物所惑。只要像這樣讓受到迷惑的人躺在谿邊身上,不久後就能慢慢清醒過來。

  他方說完,獨眼男子眼中清明重現,清醒了過來。他疑惑地眨了眨眼,不曉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太史易告訴他他是受到花魁香氣的迷惑,導致神智被影響。那人似乎被嚇得不輕,向太史易道謝後立刻往反方向飛奔離開,一下就沒了蹤影。

  太史易搖了搖頭,向魔界三人說起一些關於花魁的事。

  上個月,也是一年一度的評花會舉行之時,一名名為馥娘的絕色女子奪得評花榜首位,被稱作「天下第一麗品」。之前從未聽聞花街有馥娘這一號人物,與她同屬一間青樓的娼妓也無人在評花會前見過她,彷彿天降一般忽然出現在眾人的視野。

  評花會結束十日後,新任花魁第一次舉行遊街,當時街道異香瀰漫,街上男子無一不為其所惑。甚至不惜冒險在鬼月之夜出門,也要守在花魁所屬的青樓湘雲樓門口,只求見馥娘一面。有女子發現狀況不對,立刻跑去向有身為天下第一伏妖師之稱的太史易求助。

  「不過還沒等太史老怪查出苗頭,幾天後的清晨就有人在洞月湖發現數具飄浮的白骨。經打撈上岸調查後,那些白骨確定是評花會當晚守在湘雲樓的男子。」太史易肩上的黃毛貓怪笑一聲,「你們知道洞月湖是什麼地方嗎?那裡可是曾經鼎鼎有名的大凶之地,被洪水淹沒之前叫做『九尾狐的殞落之皋』。」

  大約八百年前,妖界出了一隻歷代最強的九尾狐妖,那隻九尾狐不僅愛財還戀色,會以人類姿態到花街戲弄娼妓並且一毛錢都不願付,甚至會強搶良家婦女,違抗牠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人人聞之喪膽。令人絕望的是,就連當時太史家族的當家都對牠束手無策,只能任牠四處作威作福。

  某年冬至隔日清晨,人們在花街附近的平皋發現一副九尾狐的骨架,地上有已經乾涸的血跡和明顯的打鬥痕跡,以及八條尾巴的拖痕,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經當時太史家族的伏妖師確認,那副骨架是那隻曾被稱作「最強」的妖怪無誤,而殺了牠的,竟是身為其下位妖怪的八尾狐。因為事發在冬至夜晚,於是人們將其稱之為「一陽生的八尾狐」。

  不過,不僅從前沒人見過八尾狐,事件發生後也不見八尾狐蹤跡。殺了九尾狐的兇手就這麼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黃毛貓一邊理著前腳的毛一邊說:「不管是憑空出現還是洞月湖的白骨,兩件事都和八百年前一陽生的八尾狐殺死九尾狐的事件不謀而合。現在花街人人都在傳湘雲樓那花魁就是一陽生的八尾狐。」

  谿邊說:「那花魁身上的香氣有非比尋常的迷惑效果,聞到的人類男子心神皆繫於花魁身上,不思茶飯,不知晝夜。可如你們所見,這一帶的男性似乎察覺不到事情的可怕,守在湘雲樓周遭爭相奪目想看那個花魁。現在除了湘雲樓外的青樓都沒什麼客人上門,個個叫苦連天。而女性雖然不會被迷惑但也害怕馥娘是妖怪所化,都閉門不敢出,伸長脖子盼太史大人能早日解決這樁怪事。」

  太史易拍了拍腰間掛著的彩羽,「好歹被人叫一聲『天下第一伏妖師』,湘雲樓花魁雖然麻煩,但她的惑術對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至少在保持清醒這方面完全沒問題。」

  金先生不以為然,「口氣還真大。別忘了馥娘她很有可能是一陽生的八尾狐,當初可是連天下最為凶殘的九尾狐都慘死其手,乃妖界第一大凶啊。就算你有天下第一之名,對上她怕也是白骨一具的下場。」

  瑟那諾恩對太史易道:「那個叫做馥娘的花魁多半是『那個地方』的獵物,閣下還是別輕易插手的好。」

  「我也發現馥娘不是一般的妖物,因此早早就回報了平衡之所,也收到了已派員處理的回應。但是,」太史易語氣一凜,神色肅穆,「先時我亦有所言,但凡目睹惑人害人之物,我太史易必降而除之不貸,無有例外。那怕只有一點點,只要有我能盡力的地方,我都無法袖手旁觀。」

  「曾經有人問過太史老怪,即使要為此付出性命是否也在所不惜,太史老怪居然回答他『如果熟悉的土地面目全非,珍視的人一個都不剩,那麼還要這條性命作甚?』」黃毛貓見涅亞與契法聞言有所動容,冷哼了一聲,「吾倒是覺得沒有什麼比保住小命重要,就連世界第一可愛的金錢都比不上。」

  「在討論俠義的時候講什麼銀子?渾身銅臭味的肥貓!」

  涅亞偏頭思索,「不過我還滿認同貓先生的觀點的,只要還活著一切都好說。」

  「妳真上道啊,小丫頭!」黃毛貓伸出一隻爪子指涅亞。牠從太史易的肩上跳下,轉頭看眾人,「看在小丫頭讓吾心情愉悅的份上,告訴你們一個關於湘雲樓花魁的消息吧。除了太史老怪外你們三個對那個花魁也挺感興趣吧?那可是相——當有趣的一件事喔!」

  谿邊對來自魔界的三人說:「別看金先生那副模樣,他可是花街的萬事通喔。但凡花街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什麼樣的情報都能跟他買到。」

  太史易撇嘴,「但是這傢伙是個守財奴,跟牠買情報要做好被敲竹槓的準備。」

  「不過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來客錢多又有求於吾,還不許吾榨點兒汁水?否則跟你做的那些虧本買賣,吾該從何處找補?」

  八百年前,這條花街有間喚做熙春樓的青樓,那裡有個名動天下的花魁。不僅姿顏姝麗如天仙入凡塵,更有滿腹不輸男子的才華——吟詩作對,撫琴唱曲,弈棋作畫無一不精。可說是文雅、脫俗、翰墨、技藝、歌唱、絲竹、涇渭、風情、停當、蘇樣十藝一樣不缺。到目前為止還沒什麼好稀奇的,這樣完美的人雖然難遇,但八百年的時間也足夠再出一位稀世佳人了。

  稀奇的點是那位花魁的名字。因天生體帶異香,馥郁襲人,因此被人喚作馥娘。而她所屬的熙春樓在她死後易主,更名為湘雲樓一路運營至今。

  同樣地點、同是花魁、同叫馥娘,唯一不同的點只有相隔八百年的時間。

  「不覺得八百年前這個時間點很敏感嗎?吾早調查過了,一陽生的八尾狐現世之際,同樣也是熙春樓花魁匿跡之時,更巧的是熙春樓花魁就葬在洞月湖下。如今那個地方又現被吃剩的白骨,同樣的青樓又有重名的花魁出世,怎麼想都不像巧合。」

  瑟那諾恩提醒,「也有可能是想借八尾狐之勢引發恐慌,或是作為煙霧彈誤導調查的方向。」

  契法點頭道:「有道理,一直往八尾狐的方向查的話,有可能反而離真相愈來愈遠。那麼暫時先忽略花魁是八尾狐的可能性,現在這個花魁和八百年前的花魁是不是同一個人?」

  「人類的壽命不過百年,如果要跨越八百年的時間,不是體內有其他種族的血脈,就是因為機緣、修行或詛咒造成體質異變,和死後又復活這三種而已。」

  涅亞問道:「在這裡死去的人還能復活嗎?」

  「只要三魂七魄猶在,便有方法可回魂重生。但,」太史氏略頓了下,「那都是些邪門歪道。生與死皆自有道理,死者復活乃逆天而行,破壞世間規則秩序。實乃不可行之舉,不該有之念。」

  金先生涼涼道:「可吾便是自地獄歸來的死者,這點又該如何說?」

  「從普通的貓變成妖怪,這叫做輪迴轉世,你不過是有前世的記憶罷了,跟復活絲毫扯不上邊。」太史易瞪了金先生一眼,對眾人道:「生與死並非對立概念,佛曰不生不滅,通俗地解釋的話——水因天冷而結冰,冰又因天暖而成水;那麼冰的生成代表水的死亡,而冰的消融又代表水的誕生嗎?不,無論是冰或是水都只是改變了一個形式存在而已。也就是說生與滅皆無實體可得,人們認為生是無中生有,滅是有變為無,不過是把本無實體的東西妄見為實體罷了。世間本就不存在生與滅,那麼問生死又有何意義?」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的存在沒有滅去,理當也沒有重生之說。

  「於你們人類而言,或許真是如此吧。」

  魔族少年輕輕的一句話,似是嘆息,又似嘲笑。太史易正啞然不知說什麼時,卻聽他忽然繼續說:「不期然而然曰偶然,對於全知全能的最高神來說不存在『非預期』;也就是說世人以為的偶然,事實上都是早晚會發生的必然。如果今日撞見這件事是誰安排的必然,是不是代表我能武斷地說那朵惑人的名花和『那東西』有關?」

  「蛤?你在說什麼?」他說了一長串的話,太史易卻半句也沒聽懂,「雖然我們用的語言不同,但現在是能溝通的狀態沒錯吧?」明明每個字都聽得懂,但全部合在一起就理解不了了。

  涅亞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問:「你沒事吧?」

  他沒有要為先前的發言說明的意思,也就是說剛才八成是自言自語。普通人自言自語或許沒什麼,但對一向不說多餘的話的他卻是很反常的事。

  「身體現在還不要緊。」

  涅亞在心裡嘆了一句,「但我想問的不是生理方面就是了?」

  金先生則是敏感地抓住他話中的關鍵。「和『那東西』有關?你知道那個花魁的底細?」

  瑟那諾恩沒有回答,而是從儲間拿出一條保羅領帶,上頭鑲的藍寶石足足有鴿子蛋的大小,且色澤濃郁,一看便知價值不斐。他蹲下身,拎著領帶把寶石舉到和黃毛貓視線齊高的地方,「那個花魁是怎麼出現的?」

  金先生看到那顆寶石眼睛瞬間就發亮了,嘴角還疑似有口水絲垂下,「是個沒見過的男人帶去湘雲樓賣的。」

  「特徵?」

  「濃眉金眼、高鼻薄唇,身長七尺八寸。還有……」金先生抬起貓爪抹了把口水,眼睛完全沒有從藍寶石上移開,「有了!他的右手背上有個奇怪的圖案,是一隻長著翅膀的蛇,很像朱雀的第六宿翼宿——也就是翼火蛇——不過那隻蛇卻咬著自己的尾,彷彿要將自己吞噬掉一般。」

  「銜尾翼火蛇嗎?」瑟那諾恩嘴角一扯,聲音飄渺幾近不可聞,「還真快讓我撞見啊,六沌石。」


第五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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耘墨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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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新手媽媽,育兒生活讓你無法逛街?別擔心!本文精選多款網購必備母嬰用品,包含寶寶粥、尿布、玩具、童書、衣物和育成椅,並分享實用的省錢購物技巧,讓你輕鬆購得好物,享受聰明網購樂趣。另有蝦皮雙11購物節與分潤計畫介紹,幫助你省荷包,開創斜槓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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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夏季又要來臨,近兩年時常看見韓國的歐巴或歐膩推薦「冰絲牛仔褲」、「冰絲休閒褲」,看起來又清涼又時尚。但你知道冰絲到底是什麼材質嗎?跟天絲差在哪?牛仔褲真的能夠很清涼?閃亮編幫妳整理冰絲的四大疑問,跟著我們一起了解韓國近年最夯的冰絲面料吧! Q1:冰絲到底是什麼? 冰絲其實已經陪伴人類的生活數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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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續上篇的行程,這篇將會分享我們後半部分的行程,大多都是冰島南部的經典景點,一起來看看它們在冬日的面貌以及冬天出行的注意事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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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 冰層與人與水鬼與魚。 (修改刪增部分內容) ccc- https://reurl.cc/MAQjnm 父親- https://reurl.cc/En06qa 閱讀順序:由右至左 作品形式:黑白頁漫 創作時間: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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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裝韓國大劇雖然很多,不過仙俠題材倒是少見,而由曾編寫《主君的太陽》、《花遊記》與《德魯納酒店》的韓國知名編劇洪氏姊妹之洪貞恩和洪美蘭攜手打造出屬於韓國Style的仙俠大作《還魂》,雖然開播時有不少爭議,但是精彩的故事情節反而收獲許多好評,劇組也馬不停蹄地推出第二季,究竟第一季裡的諸多謎團能否在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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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的冰島都有不一樣的美,但為了看到心心念念的藍冰洞和雪景,我們和朋友們決定衝一波冬季自駕。網路上冬天雪地自駕行程分享的不多,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危險性和難度都較高,所以希望藉由這篇分享讓大家知道冬季自駕的優缺點與安全性評估,美照之外也是資訊滿滿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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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歲的自由傭兵雄一郎在一次突襲中,捲入手榴彈的爆擊餘波而失去意識。沒想到一醒過來卻身處陌生的世界。 這個世界正因為王子們爭奪王位而陷入瘋狂內戰,而雄一郎似乎是為了幫助身為「真王」的少年,而被呼喚至這個世界的「女神」,而且,為了回到原本世界,雄一郎甚至還必須生下國王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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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達了一處涓涓細流,嚮導告訴大家可以用帶來的水壺裝水,品嘗一下冰川水。說書人走下迷你河谷,深蹲汲取了半瓶水。 冰冽的水入喉後在嘴中留下了甜味,我不禁說:「是甜的。」 嚮導不太懂我指的是什麼,我解釋那種舌頭上的甘甜。她回:「很有趣,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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