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法拿出新生手冊確認了圖書館的位置,領著涅亞往喬德威的西邊走,到達的地點正是校長室在的那座大湖。不過他們目光看著的不是圓頂的校長室,而是隔壁那棟方形建築。
「那個就是圖書館?」眼前的建築物實在過於華美,簡直堪比王家的宮殿,教涅亞不得不為學校的大手筆讚嘆。
「畢竟塞勒巴蒙也有一千九百多年的歷史了——我們是第一九一零屆的學生——比這個國家的年紀還要大上將近一倍,這期間應該也累積出不少人才,能蓋出這麼一棟建築物也不奇怪。」契法回想了一下新生手冊上記載的校史,走到那座鏡子似的湖前蹲下,「這片湖就是整個喬德威下面的那座鏡湖吧,鏡湖不是有很強的浮力讓人無法下到水面去嗎?那麼這兩棟蓋在湖上的建築物有打地基嗎?」
木精靈伸手戳湖面,果真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讓手指陷入湖中。
「可能是用了其他特殊的方法穩固建築物吧。」
雖然不知道外觀有沒有變動過,不過就新生手冊上的導覽記載,建築物的主體還是創校之初蓋的那個。距離完工已經過了快兩千年到現在仍屹立不搖,足以表示整體結構非常穩固。
比起建築物的耐震程度,契法對於那些精緻的雕刻更感興趣——精靈們天性喜愛漂亮的工藝品,契法當然也不例外。他很快就放棄了對地基的糾結,走上湖面往那棟大型矩形建築物走去。
許是因為知道他們要來,瑟那諾恩並沒有坐在圖書館內,而是站在大門口等待。契法在鏡湖上遠遠看到他,連忙加快腳步過去,熱切地喚著他,湖面教他的步伐踩出一道道不小的漣漪。
「霍穆格同學,不對、是殿下?我有事找您!」
等到契法來到近前,瑟那諾恩才回應他那串凌亂的稱呼道:「請不要在我的姓氏後面加上屬於王室成員的尊稱。既是同學,不必對我用敬語也無妨。」
「好的,真是太感謝了,老實說我一直困擾到底該怎麼稱呼你。」契法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旋即又立刻緊繃起來,「霍穆格同學,史提菈院長發的筆記本你有帶在身上嗎?可不可以借我看看?」
「是這樣的,契法同學他掉了護身符。」跟著契法後面走來的涅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次。
瑟那諾恩攤開戴著白手套的手掌,放在儲間內的筆記本伴隨光芒出現在掌心。契法感動地接過,快速翻動書頁,果然在裡面找到一片木片。
「太好了,果然在霍穆格同學這裡!這下終於可以安心了。」
涅亞湊過去看,問道:「這就是你爸爸?」
「給我的。」契法拿起木片塞入口袋,溫柔地替她把話補全。他將書還給瑟那諾恩問道:「話說已經這個點了,霍穆格同學還要回圖書館嗎?」
「是,我打算再看一會書。」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想找點防禦魔法的資料。」契法偏頭看涅亞道:「代斯莫同學也一起來吧,老實說我對於能擋住史金伽勞那些天災的防禦結界沒什麼頭緒,一起討論的話說不定能想出什麼好點子。」
涅亞也正為這項功課苦惱著,聽契法提起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也不知道瑟那諾恩剛才在裡面都做了什麼,他似乎已經掌握了圖書館各項書類的位置,直接領著涅亞和契法兩人到了放防禦術的書架前,隨後自己也跟著兩人一起找能派上用場的書。
「話說回來,一般來說有人會把護身符夾在書裡嗎?」三人各自抱著選好的書到一間無人使用的討論室坐下後,涅亞這麼問契法道。
「看書看到一半要闔上,不都會順手摸個東西夾在裡面嗎?當時我的口袋裡只有護身符,所以就拿出來當書籤夾進去了。」契法快速翻著手裡的書,忽然在某一頁停下來,從裡面抽出一張紙,「看吧,大家都是這樣做的,這可能是隨手拿桌上不要的筆記當書籤……咦?這是什麼文字?」
他把折起的紙攤開放在桌上,涅亞撐身過去看,「不是統一語,難道是古文字嗎?」
瑟那諾恩也抬眼看去,「從筆墨的走向看來這些文字應當是直書。魔界沒有一個地方是用直式書寫,我想應該是他界的文字。」
「他界?會是人界的物品嗎?」契法將紙轉九十度,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只好轉去看上面的圖。他嘆道:「這是女用的髮簪吧?畫得真精緻,這蘭花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簡直就像能聞到味道一樣。」
另外兩人跟著看向紙張上水墨勾勒成的畫,雖然未上顏色,可是線條細膩流暢,盡顯花朵的柔美。
涅亞歪著頭道:「難道說這些文字是在描述這支簪子嗎?」
契法檢查著紙張的邊界,「看起來不像設計圖,也沒有裝訂的痕跡。這個人寫了滿滿一張紙就只是為了這支髮簪而已嗎?」
「可能是很有價值的物品,不然就是對特定的個人或群體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吧。」涅亞見瑟那諾恩看得專心,不禁在心裡稀罕,實在很少看見他對一件物事這麼感興趣的樣子。「瑟那諾恩有看出什麼嗎?」
瑟那諾恩眉間微蹙,搖了搖頭,正待說什麼之時,那張寫著陌生文字的宣紙突然綻放出強光,將圍著紙張研究的三人捲了進去,留下桌上一本本防禦相關書籍以及從桌下拉出的木椅三張。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三人根本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不適地動了動眼皮,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確認強光消失後,三人才放下擋在眼前的手臂。當他們抬頭打算查看情況時,眼底當即被陌生的風景佔滿。
「這是怎麼回事?」
涅亞掩口輕呼,就連向來沉著鎮靜的瑟那諾恩眼底都飛過一絲驚色。
高矮不同的樓閣交錯而立,成串的紅燈籠掛在覆著黑琉璃瓦的鳳凰飛簷下,向兩端看不見的街頭街尾綿延而去,照亮朱紅牆壁上一扇又一扇的龍鳳欞花。絹紙糊成的窗後是奏樂和擊節的聲響,隔壁的精紙窗下是快速走過的人影,又那扇紙膠窗後是清脆的酒觴碰撞聲以及男性低沉粗啞的嗓音。
街上人群熙攘,聲光交錯。男子長髮束冠,女子花簪挽青絲。人們或是上衣下裳或是上襦下裙,笑談間皆是全然陌生的語言。契法從牆後探出頭,悄悄打量這條熱鬧的街道,忽然在一群黑壓壓的腦袋中瞥見一個似曾相識的造型。
他指著那道引起他注意的身影,對著同伴訝然道:「你們看那個人,長得好像無患同學。」
涅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下就在清一色的墨黑之中看到一顆異常顯眼的腦袋。青髮夾紅絲,行走間紅絲飄揚如烈火閃動,偶爾會引起路人的側目,可也只是僅僅看一眼而已,好似不覺得那人不同於一般人類的特徵有何奇怪。
「無患同學是混血妖怪,那些像是人類的路人見到妖怪也沒什麼特殊反應,難道說這裡是妖界?」
契法哀嘆道:「一拿回爸爸……的護身符就遇到這種事,爸爸是不是帶霉運啊?」
涅亞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忽略木精靈話語間詭異的停頓,說道:「你不是說精靈能夠驅散不好的氣嗎,怎麼還會帶霉運?」
「總之先把斗篷穿上,我們的衣著在這裡太顯眼了。」
瑟那諾恩從儲間拿出一件斗篷搭上,眼睛一眨,顯眼的十字菱紋頓時消失,瞳色也變得比原本的亮藍色黯淡許多。涅亞驚奇的看著,這還是她第一次見瑟那諾恩用這招。
契法也發現瑟那諾恩用術法遮蓋住自己原本的瞳色,他一手抓住綠、褐雙色的長髮,一手指著又長又尖的耳朵。「我的頭髮和耳朵怎麼辦啊?我不會把它們藏起來的術法。」
涅亞指著他背後道:「把斗篷的帽子戴上就行了吧。」
「啊!原來是這樣,我還不太習慣法使族的服飾。」
契法伸手往後摸到帽子戴上,把顯眼的頭髮和耳朵全部掩在黑色的帽兜下。他和涅亞都只有學校今天發下的斗篷,雖然胸前的校徽有點明顯,不過也只能暫時頂著用了。
「喂!你們堵在巷口幹什麼?」不知何時出現在三人身後壯碩的大漢雙臂抱胸道。
三人聞聲轉頭看去,因為語言不通的關係,以至於他們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瑟那諾恩放了溝通的術法出來,就聽那大漢彎腰看了契法手上的紙後,露出瞭然的神色說:「你們是來看馥娘嗎?可以嘛,想不到你們年紀輕輕的居然這麼有志向。」
涅亞不解地歪了歪頭,「那個……請問馥娘是?」
「喂喂喂,那可是湘雲樓的花魁啊。連名字都不知道還來湊什麼熱鬧,難道你們還指望能在這條鬧街上撿到簪子換賞金不成?勸你們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好。」
大漢瞠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念叨了幾句後就自顧自離開,留他們在原地困惑不解。
契法捏著紙張看大漢的背影,「那個大叔怎麼回事?」
涅亞也一頭霧水,「他剛剛好像說了花魁,那是什麼意思啊?」
瑟那諾恩道:「所謂花魁就是指花中魁首。在文人的圈子花魁是指梅花或蘭花,在煙花之地則是用以稱最受歡迎的妓女。花魁的地位相當之高,並非有錢就能得到她們的服務,還要看客人本身能不能入得了花魁的眼——也就是說不是客人挑選花魁,而是花魁自己擇客。在某些地方,甚至必須支付高額仲介費,再和花魁見上幾次面展現自己有雄厚的財力後,花魁才會在第三次見面時正式提供服務。在決定接受邀請後花魁會讓女侍陪伴,舉辦遊街前往服務之地。」
他抬起眼往街角看去,那邊的人們突然喧鬧了起來,每個人的語氣都難掩興奮。
「來了!來了!是湘雲樓的花魁!」
「有幸能親眼目睹天下第一美人,這件事吹噓到孫子出生都還不夠!」
涅亞和契法聞言伸長脖子往傳出鬧聲的地方張望,瑟那諾恩背對喧囂虛倚土牆,也分了一些目光到街上。
走在最前方的是兩位女侍,跟在她們後方一小段距離的是一位華服女子——霧鬢雲鬟上金嵌玉鑲寶,肌膚賽雪,蛾眉如柳,朱唇若櫻。一張玉面艷絕天下,工筆不能描。清風從她身邊拂過,層層相疊的絳色羅裙如燕飛舞,四溢花香馥郁,恍若身處的不是花柳街的道路,而是遍地百花齊綻的山谷。
涅亞過了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心裡還有點意猶未盡。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人,不,也有可能是妖怪,畢竟這裡好像是妖界來著。「好漂亮的人,真不愧是最受歡迎的妓女。」
瑟那諾恩道:「不過看她的服飾,這裡不像是會有花魁遊街的文化圈,而且剛才的規模也沒有到遊行的程度,頂多算是普通的出行吧。」
「咦?那樣算是普通出行嗎?」涅亞有點意外,「穿得那麼華麗,出一趟門一定要花不少時間吧,如果這樣叫做普通也太辛苦了。你說是吧,契法同學?」
她偏頭看契法,就見木精靈的目光仍望著花魁的背影,可是那雙綠眸中卻沒什麼光彩,灰濛濛的一片,彷彿蒙了一層紗似的。涅亞察覺異狀,連忙大聲喚契法的名字,好在街道十分嘈雜,並沒有人注意她的呼喊。
「有人在干擾他的精神。」瑟那諾恩上前兩步,垂眸細細感應著木精靈周圍的氣息,發現有一絲極淡的氣纏繞在他身上,並且一直延伸到街頭最喧鬧的一角。他微微瞇起眼,看向那道鮮豔華美背影道:「是那個花魁,街上不少人也都受到影響了。」
「這該怎麼辦才好?」涅亞也顧不得管那個花魁,拼命在腦中思索有什麼解除精神干涉的方法。她和瑟那諾恩的能力都與精神系無關,並無法直接從精神面下手。
正當她想著要不要乾脆用強電流刺激契法醒來時,忽然有個悅耳的女聲伴著叮噹環珮聲從後方傳來——
「哎呀,可憐的孩子,這是中了幻術呢。」
一個面貌姣好不遜花魁的女子朝著他們輕移蓮步,紅袂翩翩,白裙飄飄。腰上紅色繡白梅腰封盡顯身體曲線,白玉雲騰禁步晃著清脆好聽的聲響。見她走近,涅亞不自覺往旁邊避讓。女子就這麼直直走到契法面前,輕輕吹了一口氣在後者的眉心處。
契法那渙散的眼神登時聚焦,他一回神就看見一張傾國傾城的美人面正對著自己,嚇得倒退好幾步,直接撞到後方的土牆上。
嵌螺鈿的棕竹扇骨半掩朱唇,女子輕笑道:「太好了,看來是沒事了。」
契法一臉茫然地看著兩位同班同學,聽涅亞說明完情況後他才驚覺自己剛才居然被控制了,趕緊彎腰向替他解除幻術的大美人致謝。
那女子問道:「你們不是妖界的人吧,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呢?這裡很少能見到人族和妖族以外的種族呢。」
契法把手上那張在學校圖書館的書中發現的紙拿給她看,先道自己三人來自魔界,接著把來龍去脈說了一次。
女子接過紙張仔細看了看,又放到鼻下細聞,柳葉般的細眉輕輕挑起,隨後把紙折起收入衣襟中,「妾送你們回魔界吧。」
「那真是太感謝了……」
「平衡之所——」瑟那諾恩豁然開口,他在女子金色的眼睛中看見詫異之色,便接著道:「閣下是平衡之所的人,是嗎?」
雖說妖界和魔界能夠自由通行,不過除了平衡之所成員和擁有越界許可的人士外,想要通行二界都必須先向平衡之所申請,並從指定的穿界門經過才行。通常遇上這種莫名其妙被拋到其他界域的情況,一般而言都是聯絡平衡之所請求協助,或是自己走到該界域的穿界門向「守門人」申請越界許可才能返回原本的界域。可是這名女子卻沒有打算找平衡之所,而是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說要送他們回魔界。如果她本身不是平衡之所成員的話,根本不可能如此輕易地不經任何程序就帶他們越界。
「是啊,平衡之所的人出現在這裡很奇怪嗎?」女子打量著瑟那諾恩,目光停在對方的眼睛上,她看得出那雙眼有被術法覆蓋的痕跡。「再說了,這裡可是人界和妖界的交疊帶,妾好歹也算是個妖怪,在這裡活動再正常不過了。」
「您是為了那個叫做馥娘的湘雲樓花魁來的嗎?」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瑟那諾恩用餘光瞥涅亞,見她微微點頭,才把眼睛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對那女子道:「方才失禮了,我叫做霍穆格。您既是平衡之所的人,想必對這個姓氏很熟悉吧?」
女子瞪大雙眼,愣了一剎後立刻上前捧起他的臉仔細看,「你是阿德列的兒子、叫做瑟那諾恩的那個?不像……和你爹長得真不像啊。」
她放開手,輕嘆一口氣,「妾此次確實為湘雲樓的花魁而來。你膽子也真是大,竟然敢隨便向陌生人報上名。即使是平衡之所也無法保證成員全是端人正士,若今日遇上的不是妾而是心懷不軌的小人,指不定會給你找什麼麻煩。」
阿德列在平衡之所二十餘年間剷奸除惡不知凡幾,同時也立下了不少仇敵。若是教那些仇家見到瑟那諾恩,說不準會為了一雪當年之恨而對他動手。
「非是隨便,那花魁非常人能對付,平衡之所若派人視事肯定會指派高層。我的名字想必已經在高層中傳遍了,說與不說並無區別。而且這件事或許跟我也有些關係,您說是嗎?」
「沒錯,妾本打算將事情調查得清楚一些後再去找你,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撞見。」
「不期然而然曰偶然,可誰知偶然又未嘗是種必然?」
「人們通常將其稱之為命運呢,縱使妾並不信。」女子輕笑一聲,旋即正色,斂袖屈膝,「妾名奼伶,為東方之妖,居平衡之所八柱之位,這廂有禮了。」
涅亞和契法聽女子竟是平衡之所的梁柱,皆驚得說不出話,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想起要自我介紹。
之後契法向奼伶問道:「所以我們在圖書館發現的那張紙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喔,這是張傳單。」奼伶將收起的紙從衣內拿出,畫有墨跡的那面對著他們三人,「湘雲樓的花魁在找這支一個月前丟失的蘭花簪,找到的人能獲得兩千兩黃金作為酬謝。」
他們這才知道先前遇到的那個大漢話中的「賞金」原來是這個意思。
契法歪著頭問:「平衡之所不會是因為這張傳單才盯上她的吧?」
「當然不是,會注意到她主要是因為她的名字和長相。」奼伶微微瞇起狹長的金眸,「大約千年之前,這個交疊帶也有一個名噪一時的人類女子。不僅姿顏姝麗如天仙入凡塵,更有滿腹不輸男子的才華——吟詩作對,撫琴唱曲,弈棋作畫無一不精,是湘雲樓的前身熙春樓當之無愧的花魁。那女子因天生體帶異香,馥郁襲人,因此被人喚作馥娘。
「巧的是,不只名字而已,千年前熙春樓馥娘的長相竟和如今湘雲樓的那位一模一樣。這裡雖為交疊帶,但人類佔了大多數,老妖怪通常也不喜歡住在這個地帶。若非妾活得夠久又時不時會經過這裡,怕還真不會有人發現不對勁。」
涅亞聽完只覺得離奇,「這麼說來,今天經過的那位花魁就是千年前的馥娘嗎?」
奼伶搖頭,「千年前的馥娘雖同樣身有異香,可是卻沒有迷惑人們的功效。再說馥娘身為人類,不可能不倚靠附有妖術的道具蠱惑人心,可偏偏影響人心的源頭卻是她天生的體香。妾曾數次化形混入人群觀察,那香氣能讓聞者對她產生崇拜心理,進而對她言聽計從,而且受影響的對象只有男性而已。」
契法受驚似地往後退了一步,顫巍巍的手指指著瑟那諾恩,「霍穆格同學剛剛好像沒有被迷惑……」
「哎呀,妾記錯了嗎?阿德列生的原來不是兒子是女兒?」
「等一下、等一下!」涅亞趕緊出言卡斷兩人跑偏的思緒,轉頭對著木精靈道:「契法同學忘了嗎,中午吃飯的時候瑟那諾恩不是說過自己的鼻子堵住了?我想應該是因為沒有聞到味道,所以才沒有受影響。」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吸入的香氣量不足以影響神智,所以才能幸免於難啊。」奼伶想了想,「這樣正好,阿德列的兒子留下來幫忙,其他兩人妾先送你們回魔界。」
涅亞和契法一聽自己要退場,立刻一前一後出言為自己爭取——
「女生不在被影響的範圍內,我可以留下!」
「木、木精靈基本上可以算作植物,植物一段時間不呼吸也不會死,我可以閉氣!」
奼伶染著蔻丹的素手停在木精靈的鼻子上,兩指一收捏住他的鼻翼,懷疑地道:「真的?你可以閉氣多久?」
契法信誓旦旦道:「不劇烈運動的話一個小時沒問題!」
奼伶捏了他半晌,見他閉上嘴後當真神色如常,面部未有脹紅,才將信將疑地鬆開手。「算了,反正被迷惑小命也不會丟了,要留就留吧。」
契法面露喜色,當即彎腰道謝。
瑟那諾恩見奼伶鬆口得如此輕易,冷聲問她,「當時平衡之所尚不願對我的提問多說一句,如今讓外人涉入當真合適嗎?」
他是指六沌石的事,這種機密事件若是洩漏於平衡之所外,難保不會有第二個火蛇宮前來爭搶。
奼伶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不過身為梁柱之一,她有的是手段讓人乖乖臣服。
鏍鈿松竹扇刷地展開,紅梅凌霜的泥金扇面半掩花容,悠悠傳出的嗓音清潤如驪珠落盤。「所以現在有三個選項可以選——選項一,事後抹去記憶;選項二,下束縛咒封口;選項三,加入平衡之所。」
契法歪頭問:「平衡之所是可以隨便加入的嗎?」
奼伶闔上摺扇,用扇的排口處輕輕往木精靈的腦袋上戳了一下。「哎呀,你以為需要八柱出馬的任務很簡單嗎?就算只是輔助,能派上用場就足以說明你算是有實力的一方了。當然了,如果全程只是乾看沒任何貢獻的話,就只有選項一和選項二可以選了。」
契法躍躍欲試道:「我一定會努力幫上忙!」
涅亞亦道:「雖然力量微薄,不過我也會竭盡全力。」
「有志氣的孩子,那麼我們立即著手調查。現在有男性就方便多了,你們二人就直接進去湘雲樓探消息吧!」奼伶看向在場的兩位男性,「雖然無法見到花魁,不過也能從其他妓女的話中旁敲側擊。畢竟是出自湘雲樓內的消息,一定比市井傳言要來得可靠多。」
「那裡是青樓,不是窯子吧?」
瑟那諾恩向奼伶確認著,就聽後者應道:「是青樓沒錯,不過不是全是清倌,也有一些紅倌,聽說頭牌中就有幾個的樣子。」
契法在一旁聽得迷迷糊糊,什麼窯子清倌紅倌的,他連一個都沒聽過。
聽得契法提問,奼伶便為他解釋道:「就是在說裡面的女子賣不賣身。窯子的話就是純粹做肉體生意的地方,青樓則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女子;可留客過夜的叫做紅倌,只賣藝的叫做清倌,千年前熙春樓的馥娘就是屬於後者。」
契法瞭然地點頭,「按您的話說,去湘雲樓就是去欣賞才藝,可是我們又不懂這裡的文化,連文字也看不懂。如果欣賞完沒有給出合適的評價,討不了那些女子歡心,要向她們打聽事情就會變得不容易吧?」
「沒問題,音樂不分國籍與界域。你們進去後讓她們演奏就是了,不要求有多少藝術細胞,只要不是音痴,順著表演內容說幾句漂亮話就行。」
「請您放心,音樂就是自然之聲,身為精靈族我有十足的信心能聽出曲意。只是必須先找個地方換衣服,我身上穿的是校服,去那種場所實在不合適。」
「不用麻煩了,妾直接用幻術幫你們偽裝就行了。」
奼伶輕輕彈指,兩人的衣服立刻變成交領右衽的上襦以及一片式的下裙。契法那顯眼的綠、褐雙色髮被變成一片墨色,長長的尖耳也變成和人類一樣的圓耳。
「雖然這裡是妖界和人界的交疊帶,但是妖怪總歸讓人警戒一些。尖耳的話大家會以為你是妖怪,還是以普通人類的模樣行走比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契法伸手摸向原本耳朵的尾端,卻只摸到一把空氣,他大驚失色地往靠近臉部的地方尋,才終於碰到短小的耳朵。「我的耳朵……這樣等一下要怎麼聽音樂啊!」木精靈語帶哽咽,幾乎要哭出聲來。
奼伶揚眉道:「你的鼓膜應該是長在耳道裡而不是在耳廓上吧?」
涅亞安慰他,「別難過,契法同學,這只是幻術而已。」
精靈抽咽了一聲,重新抬起頭問奼伶道:「您說您是妖怪,那麼現在的這身樣子是偽裝過的吧?畢竟看起來和人類一模一樣。」
奼伶嬌笑一聲,「是啊,若是用原本的樣貌出現,湘雲樓的花魁豈不是沒了吸引力?這樣可是會妨礙調查的。」
「那您為何不要直接扮成男性去調查就好?您出馬的話肯定比我們可靠,情報手到就能擒來。」
「雖說能千變萬化,可是妾只對美的東西感興趣,變成男人這種事還是饒了妾吧。」奼伶用手上的摺扇挑起涅亞的下巴,輕笑道:「作為變身的對象的話,這位小姑娘倒是不錯,姿容都算上乘,不過嘛——還是比不上妾的顏色。」
涅亞面帶笑意回她,「我覺得奼伶小姐比剛才經過的花魁漂亮多了。」
「哎呀,妾就喜歡像妳這種實誠的孩子。」
「是說奼伶小姐,瑟那諾恩和契法同學去湘雲樓打聽情報的時候,我該做什麼才好呢?」
奼伶揚了揚傳單,「妳就和妾去調查一下這個蘭花簪吧,因為千年前並沒有這一齣尋物的戲碼,實在讓人有些在意。」
她摸出一袋碎銀子還有一把銀票放在契法手上,回身牽起涅亞的手對身後兩位少年道:「那麼你們便去湘雲樓吧,小心別沉醉在溫柔鄉中,教花言巧語給騙了。我們先行一步,告辭。」
她的周身冒出紫霧,旋即就和涅亞一起消失在眼前。
契法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一會,忽然回過神,抱緊手上的財物後知後覺地喊道:「等等,奼伶小姐沒有告訴我們湘雲樓的地址,我們看不懂這裡的文字啊!」
【第六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