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紀錄] 謝謝你的陪伴

[寵物故事] 成為彼此唯一的過程

好險兩年前有做近況更新，不然我完全記錯追加西藥的時間。這樣算下來，Coffee應該是從2022年初開始咳嗽，本來以為是換季過敏或是氣管塌陷，但一天比一天嚴重，就照了Ｘ光片跟超音波，確定是心臟病。那時候發現兩個問題，一個是心室肥大，另一個是心臟瓣膜的什麼問題？不熟悉的病名都記不住，只記得醫生說心臟藥必須吃終身，絕對不能斷的時候，我受到很大的打擊...因為他本來就要吃中藥排毒控制肝指數，現在竟然還要吃西藥，兩個都是早晚吃，這樣一天就要吃四次，也太多了吧...

但心臟病的藥效很好，吃了兩週就沒再咳嗽，總算可以好好睡覺。之後就維持每天吃藥＋每週針灸雷射的療程到了下半年，這段期間明顯感受到老化的速度加快了，腳沒力很容易滑倒，剛開始還能立刻爬起來，但時間久了，爬起來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到了爬不起來要人抱的程度。看他這樣真的好心疼，就增加了針灸的次數。但老化的速度還是太快，十月就下半身癱瘓了。為了把握黃金時間讓他盡快站起來，那個月用了兩個月的薪水去搶救，兩天做一次高壓氧真的經濟壓力好大，但一週後就站起來了，還是很值得。

就這樣艱辛地熬過2022年冬天，來到2023年。今年年假特別長，竟然放十天，大家都在慶祝的時候，只有我很焦慮。想到十天不能針灸就好不安，冬天又這麼冷，真的很怕他又癱瘓。果然年假一結束就癱了，還冷到中風，真的好崩潰。他癱瘓又中風的樣子超可怕，心絞痛到考慮安樂死，但媽媽強烈反對，只好繼續苦撐。大概過了兩週後，開始好轉了！雖然腿再也救不回來，但脖子可以動了。

雖然脖子可以動，但食慾沒有恢復，其實從他第一次癱瘓開始就越吃越少，我就趁他狀態有好一點的時候去做抽血檢查＋照Ｘ光片，然後又知道了一個晴天霹靂，他的腎臟也開始退化，不只有微量的結石，還有慢性腎衰竭。我對腎衰竭的了解不多，只知道美容師說腎衰都很快走覺得很傷心。就在這時候，媽媽去看外婆跌倒摔傷腿，過沒多久，外婆就過世了，真是一波三折，每天忙來忙去只能睡一兩個小時，參加告別式又確診，累到牙齦狂流血才發現自己快暈倒，沒辦法全心照顧毛孩，整個人變得很暴躁，動不動就發脾氣。

等我總算有精神照顧Coffee的時候，他已經11天沒排便，這段期間只願意喝水，還喝蠻多的，就是不吃飯，逼不得已只好灌食，但也沒餵進去多少。後來問醫生要怎麼辦才給我排腎毒的藥，其實我有點納悶血檢報告出來時他怎麼沒跟我說可以吃這個，但總算是開始治療了。吃了一陣子沒什麼效果，還嚴重脫水，就開始打皮下點滴。

皮下點滴的效果很好，精神好很多，還願意吃飯。醫生說網路上有腎衰食譜可以參考，叫我上網找，我們就對照列表上的食物去做他的稀飯，搭配腎臟配方的罐頭。媽媽熬了很香的高湯，所以老爺子很滿意稀飯，但不知道為什麼特別討厭腎臟罐頭，明明聞起來也蠻香的，逼得我必須把罐頭打成泥再用針管灌，兩邊都非常折磨...但又不能不吃，因為他需要定量的動物性蛋白，只吃稀飯也很容易拉稀，他最討厭便便沾到身上了，但灌食又超級痛苦。

有段時間我們充滿希望，因為他食慾超好。雖然每次都吃一小碟，但兩小時就催你放飯，還會一直招手或是拍地板，吃完也睡得很好，我們都以為他的指數穩定了。殊不知過沒多久又不吃飯，換了很多種食物都不行，只接受山藥，一樣是會激動催你給的那種，結果我們因為他終於吃飯太開心，好像吃過量了，看到他開始全身發抖的時候快嚇死，查資料推測應該是腎毒入侵到神經系統，內心很自責，但又覺得如果這是他最後一餐飯，他至少吃得很開心。被山藥嚇到後又上網查了一陣子，總算查到幾篇文章說食物都要煮久一點，然後湯絕對不能喝。我媽都說湯是精華，所以全給他喝了，他也是因為肉湯才有食慾一直吃，當下看到手好抖，為什麼我之前沒查到嗚嗚...雖然後面都有煮很久去磷去鉀，但好像來不及了。

其實他的身體開始會抖後，差不多就進入三級或是末期了，所以醫生叫我驗血看指數的時候，我沒有很想驗。因為他的狀態一直在惡化，就算驗了也只會看到更多紅字，所以我沒有很積極在治療，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安寧療養上的止痛，寧願把驗血錢拿來多做兩次高壓氧讓他舒服一點，只要能減少疼痛的東西我都會買，連我很懷疑效果的減痛貼片也貼了。

那段時間我每天想很多事，一直在想我到底還能做什麼？每一種治療都會造成另一個器官的負擔，吃心臟病的藥會導致腎衰，腎衰要打的皮下點滴又會造成心臟的負擔，還會肺積水，兩個療程竟然不能共存。還有對每天都會出去散步的狗來說，癱瘓後的世界到底有什麼快樂可言？我用藥物延長了他的壽命，已經違反自然的過程，這樣他還能自然死嗎？我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延續他的壽命，是不是真的要為他做最後的決定？我會不會後悔呢？老化竟然是這麼可怕的不治之症，看著每一種療程都開始沒效果，每天都在難過、挫折、痛苦、崩潰等各種負面情緒裡來回。

到了最後兩週的時候，他連張嘴都會抖，沒辦法控制嘴巴的開合，看起來很不舒服，但為了吃藥，以及媽媽不願意安樂的堅持，只好繼續灌食。但就算我已經熟練到幾乎整碗都有餵進去，他還是一直在變瘦，瘦到臉都凹下去了，身體也撐不起來，只能抬頭。（後來看到某個影片解說才知道臨終前的身體已經無法吸收任何養分）。

我真的覺得很痛苦，決定再說服老媽一次。我先叫她來幫我灌食，因為我沒有多餘的手可以扶他起來。其實她一直很排斥跟我一起餵飯，其他事她都願意幫忙，就是不願意餵飯，說看起來太可憐，很像在虐待他，每次聽到都會理智線斷掉。需要花個十分鐘才能平靜地說「既然妳覺得他很可憐，就不要再折磨他，妳的堅持是在延長他的痛苦，你必須親自來看他在受什麼折磨，才會知道妳現在在堅持什麼。」然後老媽終於妥協了，說要讓他有尊嚴地走。

意想不到的同意讓我有點不知所措，那天晚上突然睡不著，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跟醫生講完後又後悔，或是打針前抱著他說不可以，焦慮到冒冷汗，整晚走來走去。Coffee也睡不好，睡睡醒醒的，我就一直在床邊跟他說「謝謝你陪我這麼久，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室友、家人。如果你很痛就不要勉強自己，不要捨不得我，姊姊不想要你很痛，但我沒辦法再止痛了，你可以自己做選擇。就算你走了，我也絕對不會忘記你。」然後他突然坐起來嚇了我一大跳，因為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辦法上半身坐起來了，但就一秒，應該是用盡全力撐的一秒。

然後他就一直看著我，我問他是不是要抱抱，他沒有任何反應，但我還是把他抱起來了。抱起來後他開始發抖，我就在心裡說「不管是誰都好，救救他，讓他擺脫這些疼痛，離開這個身體，拜託救救他。」邊哭邊求了一陣子，發現他頭上的毛都濕了才趕快擦一擦放回去，一放下就睡著了，我也回房間了。睡到中午老媽突然衝進來說Coffee怪怪的，跟她那天衝進來跟我說外婆過世的樣子一模一樣。

衝到他面前的時候看到鼻子上有隻蒼蠅，一靠近就突然往我臉上飛嚇了一大跳，然後就趕快關到陽台上。我看著已經不會動的Coffee，摸著他的腳，心裡想著「有人聽到我的願望了，他真的讓你離開這個身體了，不管是誰我都感謝你，謝謝你救他。」內心百感交集，覺得好捨不得，眼淚流個不停，但更多的感覺卻是鬆一口氣。Coffee終於不用再吃藥跟打針了，他不用再困在小小的窩裡，可以自由自在地跑來跑去，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在病程來到吐血拉血尿血之前走，已經很好了，真的，謝謝。

不知道摸著他的腳哭了多久，突然想到美容師之前說走了也可以幫他洗澡，剛好那天本來就要讓他洗澡，我就說要帶他去洗。主要還是想讓美容師看最後一眼再火化，因為Coffee從她開業開始就給她洗澡美容，就這樣洗了十年，她都說Coffee就像家人，外婆告別式那天也特地早起幫我顧了一天，所以我一定要讓他去。洗好就趕快去安樂園火化，不然這個天氣馬上就會長蛆。因為他很少出門，平常散步也是大小便完就回家，但他喜歡聞味道，身上常常沾到奇怪的草回家，所以我選了有圍一圈小花小草的位置做花葬。媽媽當下忙著哭，什麼都叫我決定，問她要不要整罐帶回家，或是灑在我們家門口的花圃裡，她都說不要看了傷心，結果隔天開始抱怨我太快燒掉，週末又剛好颱風天下雨，怎麼可以讓他淋雨？還沒留骨頭做手鍊之類的，聽了好心煩。所以我現在都沒跟她講話，暫時沒心力應付她的抱怨。

之後，遇到一些難以解釋的事。火化的那天晚上，我從三樓廁所走出來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很濃的狗味，不確定是不是他的味道，因為美容師常常換洗毛精，每次洗完澡的味道都不一樣，但很明顯是狗的味道。但他癱瘓後住在客廳，很少來我房間，更不用說去房間外的廁所，所以不可能會有這股味道。但就兩秒，那個味道很快就消失了。隔兩天的早上五點多，我在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一聲狗叫，以為我在半夢半醒中聽錯施工的聲音，但樓上沒有施工。又過了一天是在房間內聽到他之前不開心會發出的氣音，下意識回頭喊了一聲「Coffee？」然後聲音就消失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錯亂出現幻覺。後來會寵物溝通的美容師跟我說他們至少會停留一週到一個月，我才有平靜一點。其實我不太相信這個，但這時候又很想相信，知道他有回來看我竟然是這麼欣慰的事，我就相信是這樣了。

接著是，我打開信箱發現雲端發票中獎，就在他走後一小時，時間點很微妙，感覺怪怪的。因為他開始跑醫院後，我常常因為付不出醫藥費跟他說「你要招財啊～讓姊姊中獎，這樣就可以多做幾次療程，讓你的腳用久一點」，然後我就再也沒中過發票...就像遇到魔咒一樣，明明以前年年都會中，偏偏那幾年一張都沒有。看著那個通知，就像在看恭喜我完成人生大事的獎勵，但又覺得只是巧合，還真剛好。沒想到我隔天又中獎！而且還是專門買寵物用品的平台，這次我一打開就大哭，說不定我是全台灣唯一看到中獎通知還哭到眼睛睜不開的人，美容師說Coffee在報恩，可能是要我用在自己身上，我就哭更慘了。

今天是Coffee離開的第九天，再過幾小時就第十天了，這段期間我的生活跟往常一樣，努力讓自己跟平常一樣。因為時間變多了，工作進度輕輕鬆鬆就完成，多了很多發呆跟睡覺的時間，但躺沒幾分鐘就會開始哭，只好繼續找事情做，所以我現在才會提前寫這麼長的紀錄。寫完發現有很多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但又覺得他從十歲開始生病，能夠活到十五歲已經很厲害了，這幾年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生死關頭，活得非常辛苦。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但我真的盡了全力，沒有任何遺憾。不管我有多捨不得，我都很高興他脫離了病痛，就像最近看到的台詞說「離別很悲傷，但死亡可能不是那麼悲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