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作者:顏詩庭
香港電影《少年》是一部以反送中運動為背景的劇情片。整部電影的進行以一名少女的失蹤為啟動點,推使一群日日在香港街頭抗爭的青少年暫時遠離運動前線,在城市各處奔波穿梭、通力合作,想方設法救下這名絕望而極可能輕生的手足。在這場焦慮而慌亂的救援過程中,抗爭運動帶來的種種精神壓力一觸即發,其中「責任」與「義務」的重量尤其壟罩在電影中的每位少年身上。對於抗爭前線手足的責任,對挽救香港未來的公民義務,迫使這些少年踏出家門、走上香港街頭;面對孤懸一線的年輕生命,少年們自覺與少女同為手足,也出於對生命的憐惜,他們離開緊張的前線,在香港稠密而繁忙的小道、公寓、商場中焦急地奔跑,深怕在停下腳步的任何一秒裡,少女的身影就將從高樓一躍而下。不過,電影中的少年們除了回應這些沉重龐大的群體義務和使命,同時也必須面對個體情境裡種種情感的牽動,無論是愛情的較勁、同儕因抉擇差異造成的嫌隙、與原生家庭的衝突,以及整體社會情境造成的精神壓力,都將這群香港少年推向精神臨界點。不僅僅談論香港人背負的責任義務,同時也處理人物身上更複雜的精神與情感面向,電影更以這種精神與現實情境的臨界狀態做為結尾的影像呈現,留下充滿絕望與希望的尾聲。對於人的精神的細膩描寫,或許即是《少年》這部電影別具價值且能夠撼動觀眾內心的緣故。
如同電影於名稱中所揭示,《少年》的劇情以一群香港青少年為敘事核心,這樣的設計除了呈現出這場運動中年輕世代的處境與姿態,這群生命的青春活力也更深刻地凸顯出威權體制的暴力與荒誕。電影中有個片段特別令人印象深刻:救援過程中,這群青少年聚集於麵館裡吃著午餐,於是身體與精神在連續不間斷的高度運轉裡突然有了暫息的空間;氛圍軟化的同時,讓人不禁恍惚地想起,這些青少年的生活本該是這樣平穩而安心的狀態,打電動、看漫畫,與朋友逛街玩樂,如今卻面臨必須日日上街與警察對峙、承受各種身體與精神暴力的景況,令人既唏噓且不寒而慄。
香港電影《少年》於2022年初於台灣正式上映,緊接在受到台灣觀眾熱烈討論的紀錄片《時代革命》之後,兩部影像作品意外形成了有意思的對照。若說《時代革命》紀錄了反送中運動中香港人的一步步凝聚,最後呈現一幅抗爭群眾的精神群像;那麼《少年》正是經由一群香港少年的經歷,呈現這股龐大的精神共同體內部交織而複雜的情感與痛苦,讓世界清晰地看到了人,以及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