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4）十一、時空凝露 <專題分頁之十一、時空凝露>

｛十一、時空凝露｝

一日，小香被叫去支援業主廠區碼頭哨。「是外包商車子載著來上下貨的碼頭啦，不是妳想像中有遊輪、海鳥與海鮮的碼頭！」對大隻佬教育了一番。這種半露天的哨點，就是吹風晒日來換錢，現場充滿可以計算訊噪比的音源，包括天花板上五顏六色的廢液管線，流動著音域廣闊的背景噪音。小香寧願待在家聽庭院的百隻麻雀開會、黑夜的百隻蛙類聊天，及一兩隻貓叫春和擾人的夜鷹。郊區農業風還是比這裡的＂工業風＂友善。

說到噪音，香子在面對大安森林公園的旅館裡，關掉空調打開落地窗，望著森林樹群與步行民眾，聽著大馬路上車水馬龍，就這樣混搭著，直到退房前十五分鐘，關上窗戶，才意識到隔音效果。好像做了一節六十分鐘的靜心活動，前面四十五分鐘的胡言亂動，是為了後面十五分鐘的的大休息，對比而來的寧靜。像考完期末要放暑假、一年之終要尾牙摸獎、老了退休要去種菜養身、臨死之前要四處旅行乃至交待遺言，以便繼續下一階段的胡言亂動。

再回到噪音，小香曾經常看世界高球賽轉播，其實看不懂，每次看個五分鐘，看個氣氛來著。這是小香對高爾夫運動的其一好感：周遭寬闊藍綠、自然界的背景音、揮桿時刻全體靜默然。打完一洞就要步行緩衝，如此行成靜態美的韻律節奏。然而某個片刻小香傻了，因為她看到了在印度球場舉行的高球賽轉播，完全毀了上述的靜，不管有沒有在揮桿，總能間歇性聽到場外接二連三比闊氣的汽車喇叭聲。「這太後現代了呀Ｍay！」香子叫道！所以說到噪音，此刻正在碼頭的小香，也在聽著雜訊與車聲織就的交響曲，這可以算是被迫接受的園區聲音按摩，但可能還比無塵室聲音按摩好。

站在碼頭邊，久違的碼頭，香子懷念起台灣迪卡儂物流倉＂安全第一＂的特色，不是喊口號的。她再沒於任何一處的倉庫或碼頭，見到對安全同樣的要求。思及此，望著碼頭不遠處的綠色特大垃圾車，有輪子可以推動的那種，上頭印著「科學園區管理局」，供人拋丟特定垃圾。而迪卡儂曾用它來當超大物流箱，它們下貨車後，要再被推至工作區域，接著從裡頭挖出全部物品，撈到人員都快掉進垃圾車裡了，只好把它放倒。

這個哨點真是閒到簡直廢中之廢，相較之下，戲島共和國哨點突然變得很有意義，思及此，小香自己都笑了。而如此名目張膽的廢令玫兒驚訝，覺得挺犯規，好像我寫到這段時酒喝太多，或像電影畫面裡有東西穿幫。而確實，哨點桌上就放著小香跟我借來看的手稿片段，打發時間用的。

身體與天氣，都可以在一日內變動著無盡細節，有時落差頗大。碼頭站哨的小香眼看時間來到晚上五、六點，今秋11月底就冷，她卻異常不怕冷，外套拉鍊沒拉，腿只感到較涼，心裡不擔心餓著或犯虛，雙眼不怕吹風了，心中充滿奇思異覺，那些不真實感像代替了葡萄糖與電解質，取代小香平常的身體需求；或像火供，火的能量供給了她發電機般的效能。

她獨自站在屋簷下看遠方，像大草原裡的野生動物不動時，人類搞不懂牠在想什麼，殊不知在想的是人類。不久後身體讓小香如廁，便像解開被點的穴一般，小香又被打回原形，感到冷了也虛了。她出了廁所，欲往黑暗角落慢慢走回去的途中，經過一間不知用途的機電室時，它突然發出運作聲響，高頻放送。小香暫停，看著前方不遠處將會走經的陌生同事，想起無名氏曾說：「都這把年紀了，當然懂得人情世故，就是因為懂，所以做自己。」再走回去，小香寧可繼續待在黑暗角落吹風，做做甩手功，也不想去跟同事聊天等下班。「此刻我會好好抓住可以孤僻的機會！」

此時突然有他人走動經過，小香結束停頓，繼續往前走。那個終點角落中，是香子做著平甩功的身影。在不知不覺的某個剎那，只見曇花盛開在綠色垃圾桶上方飄浮著，香子不疑有它，繼續甩動雙手。又突然間，從不知名角落冒出一個弟兄，香子甚至沒有去看他是人是鬼、圓的扁的，只揣測應是廠區這邊的公司同事。那男子在黑暗中問了一句：「妳叫什麼名字？」她停下動作：「小香。」「妳在做什麼？」他又補一句。她頓了一秒：「只是做做運動。」男子想了想，便消失在黑暗中。她又甩起她的雙臂，心想他沒看見花開？為什麼問的不是關於飄浮的花？

下班後的小香對著電話那頭：「真是個好平衡的買一送一世界，有意義必搭配著無意義？」拎魂伴旅回說：「都只是個工作而已啦。」她想起黑暗中那朵花，瞭解到曇花只在自己心裡，只在人人心中。她不會想去占卜預測，只是隨時面對其生滅。「確切來講，我也可以不需要曇花，不需要它的存在與否，如同我愛你與你的在或不在無關。」

（全本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