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釀》
小香出門看診前,見香媽在唸<心經>,心想只是她的例行公事吧,雖自己很少遇見,但不疑有它。殊不知這是我的草稿不小心在作品中穿幫了,就像在這顆電影鏡頭中,演員唸出了下顆鏡頭的台詞。現在流行叫劇透。
很快就輪到小香。在小香之前與之後都無人候診,似可暢所欲言 ?她說經期遇到肝火,不知能做什麼來讓自己舒服些。鐘伊施開始套用小香今日不久前才使用的字眼來闡述:靜坐,然後以藏鏡人/垂簾聽政的意識觀看身體,不只看形相。氣血會自動疏通。
鐘伊施:「妳可以用旁觀者的視角看自己。我們都認為自己就是這個身體,但可以退後一層看。」
小香:「像操縱木偶的人。身體的這個自己只是被推出來選舉的,抹黑所攻擊的都是對他。而後面有人垂簾聽政,別人看不到藏鏡人,但藏鏡人知一切。」
鐘伊施:「對。這個人所以不用擔心任何事情,他背後有個,像妳說的藏鏡人。」
小香:「你說的這個很有趣:他不用擔心了,因為攻擊都是虛的。」
鐘伊施:「妳現在跟我講話時,可以觀察到自己這具身體正坐在這裡聽講嗎?」
小香:「當然!就像監視器,可以安裝在任何角落、以任何角度,也像空拍機。」眼手張望比畫著。她也不知為何自己脫口而出說什麼當然,她甚至沒有在練。
鐘伊施:「空拍機只拍得到形象、有形有相的東西,但是幕後那個在看著的,可以捕捉到其它的。」
小香:「最後都收在某個感覺裡,所要求取的也是感覺。」
鐘伊施:「感覺也是依個人想法不同。好比說,我如果是個擇偶的人,看女生時,想的就是這個人適不適合當老婆;我如果想要得到母愛,看女生時,就在想這個人可以給我母愛嗎;那我是個人口販子的話,」
小香微笑著:「就想這個女生值不值錢。」
鐘伊施:「我是個醫生,所以我看人都覺得他可能有什麼樣的病症。」
小香(笑):「都會有職業病,就像做維修機器的人,一聽到有機器發出異音,就在想它哪裡有問題、需要去拆解。」
鐘伊施:「所以這也是我要修的,可以看到誰都覺得他像個佛。有些人看什麼都是有問題的,那就是他的層次。」
小香:「那也是他的選擇。」
鐘伊施:「從意識觀察的這個起點修就是不敗的了,有些人總想要有所進步,要不斷一直往前。但不敗就是不會失敗。」
小香:「嗯。而且起點就是終點。」
鐘伊施:「大家都從起點開跑,但是可以從終點開始。」
小香:「那些所謂的有些人,可能也是階段性體驗,先去當王子,然正才能坐在菩提樹下。」
鐘伊施:「佛成道前看眾生皆苦,成道後看眾生都是佛。」
對話過程中,小香常雙手放外套口袋,略為動動身體,打直腰桿,表情放鬆的望向他眼角與鼻尖的三角地帶。
鐘伊施:「妳有宗教信仰嗎?」
小香雙眼往下,皺眉思索著該如何表達。
鐘伊施:「如果有的話,可以在幕後觀想時,把所信仰的放上去。」
小香:「我覺得不需要放什麼。一切都是。」
鐘伊施:「一切都是。」他偶有複誦小香話語的習慣。
小香:「也都不是。」
鐘伊施:「那妳就是以心經的等級來觀。一切都不是就是色即是空,一切都是就是」
小香:「空即是色。」
難得停頓了對話一秒鐘。小香腦袋像現場空氣一樣停滯。
鐘伊施:「從醫學來說還是要調一下妳的氣血。」
小香微笑:「該做啥就做啥。」
確認完開藥天數,對話又停止了一秒鐘。然後他以一種隱微的表情,很不明顯的對小香點了一下頭,她起身點頭離開診間。感覺他那隱微的點頭表情似乎是某種認可,好像小香拿到了什麼入場券,被錄取了某種資格似的。
而小香對於修行的標籤沒興趣,每次也多是想到什麼回什麼,保持搭上對話的列車,但不主動開話題,或發問跟中醫無關的事。每次只要有長對話的看完診半小時後,小香就願認為:「我不特殊,他也不特殊」,「我們交流愉快,that's all.沒了。」
小香現階段的生活,除了拎魂伴旅偶爾會以他自己的體悟跟她交流以外,就只有跟鐘伊施會進行如此"私密"等級的對話。對,就是私密,毫無秘密或羞恥,一點也不神秘、不高大上的私密。因為無法對任意人說,所以「私」;因為說了其它人也聽不懂,所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