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離開繁華的上海,來到東北延邊鄉下,住入鄉下人的茅屋,給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室內樑柱上的燕子巢穴。
燕子和其他鳥類不同,喜歡於人類的居所築巢。人類視燕子為吉祥的禽鳥,自古以來便有「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燕爾新婚,如兄如弟」等詩句流傳。由於燕子出入總是以雌雄頡頏,飛則相隨,於是成為愛情的象徵,凡家中飛來成雙入對的燕子,更被賦予夫妻恩愛的寓意。
我尋思,燕子「寄人籬下」,如果主人不開門怎麼辦?不能外出,豈不活活餓死?後來發現,燕子很會掌握時機,只要一有人進出,會第一時間輕盈地飛向屋外。
傍晚太陽下山,主人荷鋤歸來,燕子也識趣的鑽進小巢,默默無語,不會給東家帶來一絲麻煩。換了今天,家裡若有小鳥,當你開飯時,不圍著你嘰嘰喳喳才怪!
為甚麼有的房屋燕子會來築巢,而有的屋子卻無鳥光顧?經觀察,凡家裏有老有小的,熱熱鬧鬧門常開的人家,燕子便會來「安家」。燕子通人性,知道這家人「其樂融融」,會帶來安全感。正如村裡後來給我們知青蓋了土坯瓦房,燕子從不飛入一樣,牠們知道,這一幫清一色的年輕人,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駐入這樣的人家,肯定危險。
燕子屬於候鳥,秋去冬來時,紛紛飛往溫暖的南方。當春天來臨的時候,牠們會搶先進駐自己的小窩,為成家立室繁殖後代做好準備。
夜晚躺在炕上,聽見樑上燕子呢喃之時,我知道春天已到。不過春天並未給我們帶來歡樂,而將是無窮無盡的辛勞和苦難。
熬過漫長的七個月,燕去巢空,我們也要回上海的家了。老家一待就是五個月,人們笑言此才是真正的「五七道路」。
燕子可以一代一代的繁衍,而今天我們的後輩卻凝重宣佈「這是最後的一代」。
日後燕子飛回北方,看見庭院大門深鎖,遠近一片荒蕪,會不會仰天長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