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這個男孩太狠了。
男孩名叫阿勇,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個朋友,對冷笑話有莫名的執著,阿勇就是那個人。
阿勇喜歡班上的小花,事實上大家都喜歡小花,可愛的小花不僅是班花,也是校花。
阿勇最喜歡對小花講冷笑話。
「欸欸。」阿勇用原子筆戳小花。
「阿笠博士得了老年癡呆會變什麼?」
「⋯⋯」
「阿笠洗象。」
小花笑到被英文老師叫出去罰站。
「欸欸小花。」下課的走廊上。
「貪吃的叫愛吃鬼,一毛不拔的叫小氣鬼,那擋在路中間的叫什麼鬼?」
「什麼啦。」眾目睽睽,這次小花早有防備。
「拍謝舊鬼。」
小花再度笑得花枝亂綻,笑得毫無形象,笑到打嗝。
但在場的所有男孩,不約而同都產生一種心被揪住的感覺。
他們不明白,冷笑話有什麼好笑的。
但那一刻他們覺得,冷笑話,好像,有點厲害。
男生們苦苦追趕。但那對小花而言簡直是場災難。
「欸欸小花,綠豆哪裡人?」
「嘉義人。」
大摳只會找早餐店的飲料杯笑話,被小花直接殺球。
「欸欸小花,冰淇淋掉到地上該怎麼辦?尖叫,因為I scream。」
冠傑算有天份,但,他真的不會講笑話。
「欸欸小花,nice ball 的相反是什麼?」
「什麼?」
「terrible。」
隔壁班的健豪是裡面最成功的一位,但他講完terrible笑話的下個月,全家就移民去加拿大了。
「欸欸小花,足球比賽中誰最重要?」
「守門員,因為他舉手投足。」
沒有人知道王皓呆在講什麼。
「小花,為什麼叢林沒有救護車?」
「因為泰山喔咿喔咿喔咿喔——」阿勇不知從哪飄過,帶來全新的演技型笑話。無人能模仿。
在那個沒有智慧型手機的年代,沒有人是阿勇的對手。
那年夏天,全年級喜歡小花的男生都陷入莫名其妙的冷笑話地獄。只能看著阿勇與小花消失在地平線的末端。
畢業後,小花跟阿勇在一起了。
冷笑話,真的好強。
男孩們咬牙切齒,有人上了大學還舉辦飲料杯冷笑話文學獎,可見其心理陰影面積。
∅
另一方面,被傾羨之人不一定就獲得幸福。
「我們分手吧,我每次講話你都沒在認真聽。」
手機的一頭,小花在聖誕夜的校園中敲下。第一次遠距離總有道不盡的酸苦。
「欸快看,西呱。」
嗯。顯然酸甜苦辣在這裡分成了酸苦,與甜辣。
小花發現,阿勇很幼稚,非常幼稚。
室友筱涵給建議:「你在筆記本中央劃一條線,左邊把你當初喜歡他的理由列出來,還在就留著,不在的就劃掉。另一邊寫他的缺點,兩邊放在一起看,就能得出結論了吧。」
小花半夜拿著筆記本,剛哭完,走到湖邊,大學校園都有的那種湖。
小花開始回想。
另一方面,戀情面臨巨大危機,阿勇的朋友紛紛獻策。
「你會談吉他嗎?女生最喜歡會彈吉他的男生,你寫一首歌唱給她聽,唱得怎樣不重要,重點是心意,懂嗎?心意!」室友大華說,大一處男對愛情的理解也就這樣了。
「不然你帶她去旅行!女生最喜歡旅行了,去看海!轉換心情!」
室友陳子健邊打電動邊說。他有女友,而且名字很正常,阿勇決定相信他。
小花不懂,看海就看海,為什麼非得跑來北海道,而且還是在他媽的冬天。
此刻他們正在颳著濤濤北風的海邊,就因為阿勇聽說這裡有什麼飛魚。每次問他理由,阿勇就不說話,只是哼著梁靜茹的〈勇氣〉。這不是阿勇第一次幹這種事。基本上,只要他突然覺得有趣,就會拉著小花往哪裡跑。在台灣每次約會,晚餐不是吃開羹號就是華龍粥,而且,它們真的很難吃。
湖邊,小花在筆記本上寫下:
「雖然常常搞不懂,但他是真心地想逗你笑。」
這不是變成句子了嗎?唉,我好笨。
小花想著,把句子塗掉。重新在筆記本上劃一條線。
「我不去了。」
岸邊,小花終於大聲宣佈,她要結束這荒唐的行程。「要去你自己去。」
船伕聽不懂中文,但吵架的情侶看多了,他向阿勇擺擺手,意思是船費可以按人頭算,但這船得按時出發。阿勇苦苦說服,但小花的意志很堅定。最後沒辦法,他決定自己上船。
小花看著漸小的漁船,哭了。
筆記本上,線的兩邊,寫著「幼稚」與「懂我」。
兩個小時過去,當漁船終於出現在港灣裡,小花聲嘶力竭的「陳恩勇,我要跟你分手!」已經變成氣若游絲的「陳恩勇,我要跟你分手⋯⋯」
阿勇站在船頭,手上提著一樣東西,他把那舉著高高的,對岸上的小花大喊著什麼。小花覺得好丟臉,這裡是日本耶,可不可以有點水準。
隨著漁船靠近,她終於看清楚那樣東西。那是一條有著六顆眼睛的飛魚。
阿勇不是在大喊,他在唱歌,那是五音不全的,梁靜茹的〈勇氣〉。
那一刻小花終於回想起,那年夏天放學後的教室裡,阿勇獨自在黑板上胡亂畫出的六眼飛魚。
「矮真的許腰勇七~來面對六眼飛魚~」
他哼著,在無人的教室裡。那是多麼曠世的諧音梗啊。
小花回來拿忘了的鉛筆盒,恰巧撞見這一幕。
那時她才明白,她喜歡這男孩講的冷笑話的原因,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把冷笑話當作追她的武器。他是真的,很喜歡冷笑話。
船頭的阿勇高舉著六眼飛魚,像一個歸來的王。
“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麼說我不理”
小花想起了那些流言蜚語,關於為什麼全校最漂亮的小花竟然會跟不起眼的阿勇在一起。
“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
小花想起電影社播過的《大象席地而坐》裡,花蓮的動物園裡有頭大象,「他就他媽一直坐在那。」她知道,花蓮當然沒有動物園,但她還是好喜歡那部電影。那麼北海道的海上有沒有六眼飛魚又有什麼關係呢?何況他還真的抓到了。
“只要妳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小花想起了,每次阿勇講笑話,眼神總是那麼清澈,好像看透了校花的孤獨。被眼神拯救的其實是小花啊。
船終於靠港,阿勇一個箭步跳上岸。
「欸抱歉,六眼飛魚是受到福島核輻射污染後產生的稀有變異,順著黑潮游到這裡。而且妳看,一邊各三隻眼睛,才不是網路上亂傳的六眼比目魚。」
小花終於破涕為笑,那種設定怎麼樣都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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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戀愛要好好溝通,不要去抓什麼六眼飛魚,穩死的。
圖為冒牌的六眼比目魚,我為了寫這篇聽了大概五十次梁靜茹的勇氣,職災啊。
靈感來源嘛,老實說第一次看到這個梗的時候,腦中就浮現了阿勇站在北海道的海上舉著六眼飛魚的畫面,還記得那時候台通講到那首詩,就是拿著屎的孩子像歸來的王那句,我腦海中阿勇就是那個樣子。剩下就是把它拍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