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大通為什麼花了多年才與淫魔富豪劃清界線，還付出鉅額代價？】

因為性侵未成年少女、經營未成年少女賣淫集團遭到起訴的富豪Jeffrey Epstein，已經在2019年八月在等待法院判決的時候，在獄中自縊身亡，不過對於那些曾經與他有過商業往來的銀行來說，這依然是一道無法抹去的陰影。

六月中時，摩根大通銀行（JP Morgan Chase）以2.9億美元與曾遭Epstein傷害的受害者們達成和解，根據統計，受害者人數可能超過百人，她們宣稱即便在Epstein已經於2008年因為未成年少女賣淫被佛羅里達法院判決有罪，甚至被登記為性侵犯後，摩根大通銀行依然沒有與他終止客戶關係，甚至忽略種種可疑交易，只因為他可以為銀行帶進更多富豪客戶。

「這花了很久的時間，甚至太久，但是對於Jeffrey Epstein的倖存者來說，今天是了不起的一天。」律師這樣說。

「這宗和解代表了金融機構在發現及制止販賣人口上，有著很重要的角色。」另一位律師這樣說。

從2008年被定罪到2013年關戶，摩根大通花了五年才和Jeffrey Epstein劃清界線，究竟它們為什麼花了那麼久時間才做出決定，導致他們如今付出慘痛代價？

以投資和顧問致富的Jeffrey Epstein在1998年就成為摩根大通銀行的客戶，他在那裡開了超過50個帳戶、存了上億資金，也和當時掌管私人銀行部門的Jes Staley建立了密切的關係。

但摩根大通銀行和Epstein有著魚幫水、水幫魚的關係，銀行替他管理財富，他為銀行牽線介紹生意，Epstein幫助摩根大通銀行認識共同創辦高橋資本（Highbridge Capital Management）的Glenn Dubin，最後銀行在2004年以超過10億美元賣下該避險基金的具控制性持股，而Epstein則賺進介紹費約1,500萬美元。

但是另一方面，Epstein有著邪惡的癖好，就在差不多時間，有幾位少女宣稱Epstein付錢找她們按摩、但卻性侵了她們，2006年時，Epstein因此遭到警方逮捕而後被起訴。

那時候摩根大通銀行已經注意到這些新聞，高階管理人員和法遵部門寫了幾封電郵討論該如何處理，他們注意到Epstein總是會規律地提領高額現金，一年內提領了超過75萬美元。經過討論後，他們最後決定將Epstein列為「高風險客戶」。

2008年時，Epstein因為與未成年少女賣淫被判決有罪，處以有期徒刑18個月，並且被登記為性侵犯，不過摩根大通銀行並沒有因此終止與他的往來，甚至Staley數次造訪Epstein位在佛羅里達的別墅和在維京群島的私人小島。

Staley宣稱他並不知道Epstein的罪行，不過有證人指控Staley根本曾經親眼目睹Epstein的犯行，而在Staley造訪Epstein的私人小島前，後者問他說是否需要什麼，而Staley只簡單回答了「是」，不久後Epstein從他在摩根大通銀行的戶頭匯了3,000美元給一個東歐女子。

2009年九月時，Staley被拔擢成為摩根大通銀行企業金融和投資銀行業務主管，幾個月後，他造訪了Epstein的私人島嶼，那時候Epstein因為先前的判決被限制住居而無法離開美國，於是Staley在那寫了電郵給他：「現在，我正在溫水按摩浴缸裡喝著一杯白酒」，「這是一個很棒的地方，太棒了。下一次，我們要一起在這裡。我欠你太多，而且我很珍惜我們的友誼。」

洗錢防制部門也曾對銀行與Ghislaine Maxwell往來提出質疑，Maxwell為Epstein仲介未成年女子目標，後來在2022年被判處20年有期徒刑，當她以「個人招募顧問事業」為由要在摩根大通銀行開戶時，防制洗錢部門的的主管在電郵中寫道：「她說的個人招募是什麼意思？你確定這和Jeffrey沒有關係？如果你還是要繼續，我建議我們把這標記為高風險客戶。」

兩個月後，銀行法務長Cutler要求員工向邁阿密檢察官索取更多關於Epstein的資料，但是後者並沒有揭露是否正在進行犯罪調查，洗錢防制部門再度建議要將Epstein關戶。

另一方面，摩根大通銀行的高階主管們則是持續與他合作，除了Staley，還有接續他成為資產和財富管理業務的主管的Mary Erdoes。

Epstein建議銀行可以成立一個數十億美元的慈善基金，他可以為銀行帶進許多富豪客戶，至少可以募集一億美元。「每個人都在努力前進，為了創造一些非常有影響力的事情，我們會解決法遵問題。」Erdoes在給Epstein的電郵中寫道，不過這個基金最終沒有成立。

這段期間，Erdoes在2011年和2013年去過Epstein在曼哈頓的豪宅兩次，2011年是為了Epstein對貝爾史登（Bear Sterns）提起的訴訟，後者在金融海嘯時被摩根大通銀行併購，而Erdoes代表摩根大通銀行提出以920萬美元與Epstein和解。

2013年，Jes Staley離開了摩根大通銀行，理由和Epstein無關，而是因為當時「倫敦鯨」（London Whale）事件導致鉅額虧損，不過這時候摩根大通銀行也終於決定將Jeffrey Epstein關戶，根據Erdoes後來在法院的證詞，之所以決定關戶是因為她發現Epstein所提領的都是大額現金。

根據後來揭露的資料，Erdoes、Staley、Cutler和另一位高階主管至少在2008年、2010年和2013年針對Epstein的問題開過多次會議。

不過在摩根大通銀行關戶後，他們卻沒有完全中斷與他的聯繫，負責Epstein這位客戶的銀行家Justin Nelson在2014年到2017年間與他數次見面，而且在2016年造訪了他在新墨西哥州的農場，董事總經理Paul Barrett在這段期間和Epstein開過至少五次會議，討論Epstein可以如何介紹富豪到摩根大通銀行開戶（Barrett後來加入了花旗銀行，但在爆出這些新聞後已經離職，花旗銀行表示他們先前對此並不知情）。

2013年八月，德意志銀行接受了Epstein這個客戶，曾在摩根大通銀行、後來轉到德意志銀行工作的私人銀行家Paul Morris告訴銀行說，Epstein可以為他們帶來獲利豐厚的客戶，而德意志銀行直到2018年12月才結束與Epstein的往來，Epstein和他的朋友在德意志銀行總共有超過40個帳戶，存款合計高達1.1億美元。

另一方面，離開摩根大通銀行的Jes Staley在2015年成為巴克萊銀行執行長（Barclays），不過在2021年當英國金融行為監理總署（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針對他和Epstein的關係展開調查時，Staley就黯然辭職下台。

2019年七月，聯邦調查局闖進Jeffrey Epstein位在曼哈頓的豪宅，以販賣人口罪名逮捕他，一個月後，Epstein就在大都會矯正中心（Metropolitan Correctional Center）的牢房裡自縊身亡。

不過對於摩根大通銀行和德意志銀行來說，這並不是一切的結束，2022年11月時，一位受害者對德意志銀行和摩根大通銀行提告，指控這兩家銀行明知Epstein利用開設的帳戶從事犯罪行為，但卻沒有任何動作，形同協助犯行。

其中一位原告說，Staley經常造訪Epstein位在各地的房產，包括在曼哈頓上東城的「秘密小屋」（stash house）、在紐約州的別墅和在維京群島的私人島嶼，他見過受害者，甚至「親眼目睹對年輕女性的性侵害犯行」，「基於Staley的直接且確實知悉Epstein販賣人口的犯行，摩根大通銀行也直接且確實知悉Epstein販賣人口的犯行」。

12月時，維京群島的檢察官也在紐約對摩根大通銀行提告，指控該銀行應該要知道Epstein在該島上的可疑行為，檢察官表示，摩根大通隱瞞了犯罪組織可疑的電匯和現金交易，而其中是以維京群島的女性遭受性勞役作為代價，該銀行與Epstein的商業往來，也對其他銀行造成不公平的代價。

或許作為訴訟策略，摩根大通銀行對Jes Staley提告以表示劃清界線，他們指控Staley違背了對銀行的責任，並且主張應該索回他在2006年到2013年間的薪酬，合計約是8,000萬美元。

摩根大通銀行主張，Staley擁有忠實義務，必須秉持誠信而且以金融機構的最佳利益行事，「相反的，如果指控屬實，則Staley屢次放棄了摩根大通的利益，而只顧及他自己和Epstein的利益」。

不過這樣的行動似乎不足以為摩根大通銀行止血，隨著訴訟進行，所揭露的資訊也更加具傷害性，甚至向上燒到了執行長Jamie Dimon。

一封在2008年八月寄出的電郵寫道：「我可以當作Epstein在2008年可能會匯出1.2億美元的資產嗎？我無法想像他會留著（尚待Dimon審核）。」（摩根大通銀行回覆說，他們沒有找到任何有相關檢視的證據，Dimon也並不記得有這些檢視。）

2023年五月，Dimon進行了長達七個小時的取證程序，接受來自原告律師的反覆拷問，包括兩封由法務長Cutler在2011年七月寄給銀行高層的電郵。

Dimon說他不知道這些電郵，但是他很信任和尊敬Cutler和Erdoes，「我想他們都在試著做對的事。」

「我對於Steve Cutler有最高的敬意。他是我認識最好的人和律師之一。他有能力否決。如果他讓他們做決定，那是因為他沒有介入說『你得要走』，但是他可以這麼做。」Dimon說，Cutler才是有最終決定權的人。

而當被問到在Staley和Epstein間的電郵曾經提到他的名字時，Dimon說：「我從來沒有和Jeff Epstein開過任何會議。我從來沒有遇見過Jeff Epstein，也不認識Jeff Epstein，我從來沒有去過Jeff Epstein的房子，也從來沒有和Jeff Epstein吃過飯，我不知道他們這裡是在說什麼。」

當媒體報導說，Staley宣稱曾經在幾個場合與Dimon當面討論這個帳戶時，Dimon說那是不實的。

2023年六月，在法官裁定讓受害者可以對摩根大通銀行提起集體訴訟後不久，該銀行決定以2.9億美元和被害者達成和解，不過並沒有承認任何責任。根據媒體報導，這是在美國「人口販運受害者保護法」（Trafficking Victims Protection Act）在2000年通過以來，第一個讓受害者可以提起集體訴訟的案子，該法案讓受害者可以對那些從參與人口販運獲得財務利益的人提告，不只是金融機構、連鎖飯店，甚至臉書都曾經成為被提告的對象。

另一方面，對摩根大通銀行來說，這一切還沒完全劃下句點，維京群島控告該銀行的訴訟則還在法院審理，而他們與Staley間的訴訟也還在持續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