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3 Avaritia 貪婪 19

彼德的身體正處於半空之中，完全沒有任何支撐，單純在地心吸力拉扯之下急速落下。下墜速度極高，他全身的皮膚同時受壓，單是空氣的阻力已讓他無法呼吸，更不用想一瞬之後，撞上地面時會發生甚麼事。彼德清楚知道他面臨的正是死亡，過去的片段全都湧現眼前。

在這個晚上之前，彼德只是個普通不過的人，最特別也不過是他的全名——彼德・奎爾，跟某個著名漫畫英雄一樣，不過彼德心知自己不是英雄，他只不過是個小人物，每天上班做著刻板的工作，下班後維持一個小小的興趣，所有人也是這樣的，雖然彼德也有他自己的秘密，不過誰沒有秘密？這怪不得他，他只不過是為自己的將來打算而已。

事情為甚麼會演變至此的？彼德根本完全不明白，難道這就是第三宗謀殺案？假如是這樣的話，當時就不應該多管閒事，彼德只感到後悔莫及。

那天的工作沒有特別忙碌，彼德如常地在數字上作了一些小把戲之後便下班回家，這種事他早已駕輕就熟，也很清楚公司的架構有甚麼漏洞，要如何操作才不會被發現，因此彼德並沒有壓力，反而是因日復日累積的成果而感到自豪。公餘時間他只有兩個最大的娛樂，第一個當然是反覆檢查各個帳戶欣賞自己努力的成果，這是他每晚必定會做的事，但那個晚上，來自通訊群組的訊息提示音打斷了他。

「AA，天體異動那邊還有甚麼新消息嗎？」

這是來自天文學同好群組的訊息。天文學正是彼德的第二個嗜好，他在網上加入了天文學相關的群組，在當中結識了幾個比較談得來的網友，大家順理成章地交換了私人聯絡方式，組成了自己的小組。現在發訊息這個人的暱稱叫坦克八八，在大約一個多月前他首先發現了某顆星體異動，後來又發現另一次類似的現象，所以最近群組的對話才比較多，不然一般的話，大家也不太主動說話。

而坦克八八指名的這個AA，正是群組中最新加入，而又最少話的一個人。彼德對他的認識不多，只聽過他應該還是個在學的大學生，今年就要畢業的樣子。

「最近也沒甚麼特別呢。」AA回覆得很快，這並不算常見。

「那不是好事嗎？那時你說可能有甚麼災難，還真的把我嚇到了耶。」另一個暱稱叫超星系團的組員也加入討論。

看到這兒，彼德覺得需要由他來解釋一下，於是便在手機上敲打著回覆。

「真的沒事就好。 星體異動會引發災難這個說法，其實還真是有根有據的，引力可不能少觀，而且自古以來，就那麼多占星學家，也是全靠觀星來催吉避凶。」這一句在聊天紀錄中顯示由星爵發出，星爵正是和彼德同名那個漫畫英雄的綽號。

彼德期待著其他人的回應，可是過了好一會群組也沒有新訊息。彼德當下有點不是味兒，不過他也沒太在意，正打算回到他原本的作業之上時，手機上卻跳出了私人的通話視窗。

「星爵，接下來我想告訴你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你願意聽我說說嗎？」

發訊人竟然是那個沉默的AA，他對群組其他成員有所隱暪對吧，果然每個人也有自己的秘密，彼德完全明白這種心情。

「嗯，但說無妨，還是關於那兩個異動的星體吧？」

「我猜可以算是，正是因為我不確定當中是否有關，所以才想聽聽你的意見。」

然後彼德才覺得被他騙了，因為AA接下來胡扯了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又是占卜又是女人，還有心理醫生和古怪惡夢之類，跟天體異動一點關係也沒有，彼德對AA的私人事毫無興趣，只是平日絕少開口的AA，如今竟然滔滔不絕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令他感到有點意外而已。

「於是我在網上調查了那兩個人，發現他們都是剛剛去世不久，而且他們的死亡時間正好和天體異動的發生時間相符。」

終於提到天體異動了，不過怎麼又會扯到命案之上呢？彼德這才再滑一遍訊息紀錄，發現AA提到兩宗意外，分別是著名電影製作人在家中因服食過量藥物身亡，還有貿易公司的經營者在餐廳進餐時因食物卡在氣管而窒息死亡。這兩宗案件還有一個共通點，兩人都在身亡之後被揭發出黑材料，電影製作人性侵過不少女性，而經營者的公司則對供應貨品的第三國家作出極不平等的壓榨。彼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假如自己也突然因意外身亡的話，他的小秘密，是否也會像這樣公諸於世呢？

等等，如果這不是意外呢？於是彼德飛快地輸入了他的回覆。

「所以你已經查過那兩個人的死並非謀殺，這點你肯定？」

「絕對沒錯，電影人姑且不說， 商人事發時可是一直有人在旁，絕不可能是謀殺。」

「可以告訴我那兩個人的名字嗎？」

「當然可以，感謝你願意相信我。那兩個人分別叫保羅・梅森（Paul Mason)和奈杰爾・帕特爾（Nigel Patel)。」

彼德越想越覺得不安，他決定從自己放貴重物品的抽屜中翻出那本小小的手帳，在上面仔細地記下這兩個名字，腦海中有些不合乎常理的假設慢慢浮現，再逐步形成。在彼德思考的這段期間，AA還發了幾個訊息過來，不過彼德現在只想靜靜地思考，根本沒有心思聽他抱怨惡夢出現得有多頻繁，又如何影響他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的夢境，有可能會成真嗎？」仍是來自AA的私人訊息。

「這我可不清楚， 但寧可信其有，總之萬事小心吧。」彼德只隨意用一句無寧兩可的說話，打發了這位麻煩的網友。

接下來這幾星期，彼德雖然仍是如常的上班下班，但他心中的陰霾卻一發不可收拾，那兩個名字無時無刻也充斥在他的腦海。雖然彼德有在網上調查過這二人的事，大致上就如AA所說那樣，也找不出任何可疑之處，不過彼德的不安卻與日益增。而就在今天，彼德發現他一直掌控自如的小把戲竟然出現了輕微的誤差，雖然只是一個小錯誤，只要立即補救，根本不會構成甚麼問題，不過為保安全起見，彼德決定把所有數字和程序都重新檢查一遍，這種事，要是有任何人發現的話，後果可不得了。

全面檢查花了彼德不少時間，所以他今晚差不多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彼德甚少這麼晚才回家，他自己沒有駕車，坐公車的話，還得在下車之後徒步越過一整個公園，才能到家。深夜的公園異常寂靜，彼德心中一陣寒意，他只想快快走過這段路，回到溫暖的家中。

忽然，彼德的眼角映出一條白色的影子。他一驚之下立即轉過頭去，打算看清楚夜裡這團白濛濛的當西到底是甚麼，可是眼前的夜色仍是一樣深沉，根本沒有任何白影，但危機感覺沒有散去，彼德轉向另一側，仍然無所發現，他只好轉回前方，準備以最基本而有效的方法解決危機，就是逃走。

「彼德・奎爾。」

可是彼德還沒來得及加速，一個聲音便從後響起，聲線雖然低沉，但明顯是個女性的聲音。彼德想著的是無視那個聲線，絕不可以回頭，更應該立即拔足狂奔，可是他的身體偏偏不聽使喚，慢慢地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轉過去。彼德隱約看見一名女性站在遠處的夜色之中，雖然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她的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卻是那麼明顯。

「你作好覺悟了嗎？」

她的手上還拿著一件東西，但實在太遠了，彼德看不清楚，直到她舉起手做出翻開的動作，彼德才能推測出，那應該是一本相當厚重的書。

不過彼德已來不及思考，他的雙肩同時傳來劇痛，兩個肩胛骨不知道被甚麼刺穿，隨即身體受一道向上的力量抽離地面，雙腳離地的同時只好拼命掙扎，但懸空的雙腿根本發不出力量，劇痛更是令他不得不屈服，無力的他只能抬頭向上看，想要弄清到底發生甚麼事，但漆黑的夜空掩護之下，他只能勉強看見一對極大的黑色翅膀不斷拍動，刺進自己雙肩的利爪也是黑色的，傷口處除了湧出屬於他的鮮血，還滲出嘔心的黑色黏液。彼德完全整理不出到底是甚麼東西在提著自己往上高飛，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生物，連類似的也沒有。

「貪婪的彼德・奎爾，你將成為過程的一環。」

地上的白色身影越變越小，但聲量卻沒有減弱，就像直接在彼德耳邊響起那樣。

「感恩吧，這是最佳的歸屬。」

「等一下！不對，我不是——」

彼德上升的速度突然飆升，他沒能把話說完，下一瞬間便感到貫穿身體的東西被狠狠抽出，那兩隻利爪已經離開彼德的身體，正確來說，那隻本來提著彼德的怪物，此刻已不在這片天空的任何一個角落。

彼德的身體處於半空之中，失去所有支撐，只得在地心吸力拉扯之下急速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