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析黑澤明 1. 出道作: 姿三四郎

黑澤明在劇本上及導演上，無疑與自己的童年有關，小學的他智力發展比一般學生緩慢，愛哭，是其他同學欺負的對象，也是老師嘲笑的對象。

儘管也有個羸弱的身體，他還是選擇練習劍道，某一次他誤入其他學校學生的地盤，個個拿著棍子木棒，對他丟石頭，他想跑但是跑不了，於是選擇迎戰，沒想到他把那群烏合之眾打退了，雖然永久傷到了臉，劍道服也壞了，但是他沒有忘記決鬥時的那份激動。

關東大地震時，在火勢被控制住後，他最重要的一個哥哥，黑澤丙午帶他去看災後現場，他看到了各種死狀，燒焦的屍體，漂流的屍體。他本來以為當天睡覺會睡不好，沒想到睡得極好。

黑澤明覺得奇怪，問哥哥是什麼原因。哥哥說：「 面對可怕的事物，閉眼不敢看，才會覺得它可怕。」[1]

這大概是黑澤明日後電影事業上最重要的核心: 未知死，焉知生。

他的作品總是充滿人性光明以及生命的渴望。

"姿三四郎"是黑澤明的出道之作。

1876年，日本實施禁刀令，1882年的日本盛行柔術，嘉納治五郎在此時發展出了柔道。

姿三四郎一開始要去心明活殺派的門馬三郎門下學習柔術，恰好一名學習柔道的史野正五郎要來踢館，正當大家喝酒時，聽聞史野已經搭著人力車來到附近，於是一眾衝了出去圍住史野，結果所有門馬三郎的門生先是幾個被拋摔入河，後來的也被使用捨身技丟入河，門馬三郎自己則是被關節技制住。門馬三郎喊著"殺了我"。

史野只是說著你們這樣只是加速柔術沒落，便要離開了，姿三四郎見狀崇拜史野，立刻決定拜史野為師，此時人力車的車伕已經害怕逃走，姿三四郎親自替史野拉車，又嫌腳上木屐不方便，於是隨意丟在地上，便替史野拉了車。

行人無視木屐走著，小孩玩著，小狗咬著木屐，最終木屐在河中漂流走了。暗示著姿三四郎在史野門下的時光流逝。

某天姿三四郎在大街上打架，大獲全勝，覺得自己已經學有所成，但是遭到史野的斥責。

史野說道: 論實力也許你已經贏過我，但是你不懂什麼是柔道，給這樣的人學柔道，就像是瘋子拿刀，柔道的道理是為人之道，也是大自然的道理，沒理性，沒目的，打架是為人之道嗎?

姿三四郎自認自己可以為柔道，為師傅奉獻全部，一股腦跳下蓮池，抓著蓮池的木樁。

其他門生擔心姿三四郎冷死在池裡，史野只是淡淡說: 他不會死，他在思索。

隔壁的和尚見了他的樣子說: 你抓的是救命樁，上來的話會懊悔，但沒木樁就會死。

姿三四郎回罵了幾句，和尚也不理他進屋了。

姿三四郎看著月亮和蓮葉直到早晨，一朵鮮白色的蓮花綻放，他傻傻看著蓮花像是體悟到了什麼，離開了蓮池。

先要死過一次，才知道什麼是生命。

過去的姿三四郎死了，未來的姿三四郎在蓮池中誕生了。

某日另一個柔術門派的檜桓源之助造訪，想討教一下柔道，史野恰好不在家，姿三四郎想接下挑戰，但是他的另一個師傅堅決不讓他接這挑戰。

接著史野接到警務處發來的信件，要找身手好的人作為武術教頭。而之前敗北的門馬三郎想再挑戰一次柔道，也作為預前的表演賽，於是史野決定派姿三四郎出陣。

此時的姿三四郎戰鬥風格已經與以往不同，他一開始只是不斷觀察門馬三郎的動作一直作出閃避，終於他出手時，一記便將門馬三郎摔了出去，而門馬三郎動也不動，死了。

小孩子仍然唱著歌玩耍，只有大人知道風雨欲來。

沒能夠討教到姿三四郎的檜桓源之助想挑戰姿三四郎，但他的師傅，村井半助(此演員後來演出七武士的武士首領)特意戒了酒，決意自己出場。

但是檜桓源之助知道，只有自己面對姿三四郎有可能挑戰成功。

故事重心暫時轉到小夜，她是村井半助的女兒，為了自己的父親能夠比賽成功，她日復一日去祈求菩薩。

某天史野與姿三四郎見到小夜在寺廟祈求的樣子，史野說: 你知道這美從哪裡來的嗎? 當她拋棄自己與神合為一體，這美是莊嚴的。而姿三四郎似懂非懂。

姿三四郎與小夜本來並不相識，但是在離開寺廟的階梯時碰上了面，姿三四郎替她綁好了木屐，從此常常在寺廟階梯走在一起。

某天，姿三四郎問小夜祈求什麼，小夜回答希望父親能比賽順利，姿三四郎回問什麼比賽，小夜回答與姿三四郎的柔術比賽。

姿三四郎忽然懂了，小夜走下幾步後，姿三四郎叫住她，坦承自己就是姿三四郎。

在比賽當天，姿三四郎的師兄師弟都已經到了警務處的比賽現場，他遲遲未出門，他在屋內念著藤田東湖所寫的"和文天祥正氣歌"。他害怕與小夜的父親比賽，結果頭挨了另一個師傅一腳。

比賽前在想什麼!?

師傅，我不行。

你怕村井半助嗎?

我看過村井的女兒忘我地為父親祈求的美貌。我不知道怎麼辦，怎樣才能戰勝她的美貌。

你像她那樣忘我就行!

於是姿三四郎衝出門。

警務處的正式比賽，在姿三四郎與村井半助行禮後開始。

姿三四郎一開始還有所顧忌，不敢認真比賽，但是村井半助的認真讓他開始感受到對手的真切，於是他也開始忘我比賽，最後村井半助被摔到已經看不清楚前方，向姿三四郎認輸。

之後姿三四郎常探望村井半助，兩人成為忘年之交，村井半助在那場全力的比賽之後身體也已經大不如前，通常躺在床上。
某天村井半助覺得精神好，決定不在床上吃飯，便與小夜和姿三四郎一起吃著飯。

此時檜桓源之助走進屋內，向姿三四郎下了生死書。

兩人在強風吹襲的草原上開始比賽，姿三四郎一度落下風，但是在被捏著脖子時，他忽然想起那朵鮮白色綻開的蓮花，反擊，最終檜桓源之助躺著緩緩滑下草原斜坡，這場終究會來的決鬥為姿三四郎獲勝。

其實黑澤明要拍姿三四郎最後的決鬥時，用過風扇，但是那風勢弱到讓最終的決鬥氣勢不但輸給前面的戰鬥，甚至會毀了作品。

製片方給黑澤明劇組三天的時間到箱根仙石原，那裡的風著名的強，但是黑澤明帶著劇組到了那三天，三天卻完全沒有強風。

直到最後早上，大家都開始想放棄開始喝酒了，忽然強風來了，有人指著外面，整個劇組全部衝出去，開始搶拍鏡頭，最後拍到下午三點。

這也造成黑澤明後來嚴苛的拍戲做法，他會先彩演很多次，拍攝時一個鏡頭也常常一拍再拍，他被這事件有點嚇到了，所以必須保證最後後製出來能夠是滿意的結果。

至於這種拍戲方式，也影響到了他之後在好萊塢短暫的人生。

這部作品受到戰時影響，政府規定一部片最多只能有80分鐘，以節省播出時電力，以至於姿三四郎1943年播出時，片長是剛好規定的79分鐘。

這部片一開始應該有90分鐘左右，推測應該由黑澤明自己又後製剪過，所以當初的電影播出時先秀出了一段致歉的文字。

而剪掉的片段又不知道遺失到哪裡去，直到最後在俄羅斯找到，推測由當時滿州國接收，最後輾轉移到俄羅斯。

所以後來又出現91分鐘的版本，不過被剪掉的部分主要都還是較不重要的內容。

他的出道作讓他開始聲名大噪，但是在那之前，他曾經受到哥哥黑澤丙午重大的影響，以及一位導演恩師嚴酷的洗禮，以至於他的出道作就能夠如此精彩。

這些黑澤明的故事會在之後的文章中，慢慢視時機介紹。

而以前的柔道柔術是真的可以殺人的，即使現在也是，筆者練過三年柔道，一開始練的三四個月，都在練受身(保護自己的方式，被摔出時怎麼讓身體平均受力)，以及不讓最重要的頭部頸部受傷，而施術者確定成功後也習慣會拉住被摔出的人的身體，保護對手。

所以要用來殺人，其實只要故意讓對手的頭頸硬著地即可。但是當初作為一門武術，還不是比賽時，沒有那麼多規定和習慣，所以失手摔死人是有可能的。

謝謝讀者的閱讀。

[1] https://www.xiaxiaoqiang.net/movie-akira-kurosaw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