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劉黑闥的叛亂，李淵展開了動作。
山東諸將多為李世民所署，李世民自願前往，再好不過。
第一時間要打的，並不是真刀真槍的戰役。只要能穩住場子，李淵便可釜底抽薪。連證實都不需要，李淵就能肯定，劉黑闥叛亂的最大本錢，肯定是突厥在後方的支援。劉武周，竇建德，不外如是。
李淵自然沒有忘記，自己當年的起義，也是依靠突厥的力量。
但世事本如此：支持我的，才是正義。即使親如父子，也不例外。
可想要快狠準的截斷突厥對劉黑闥支援，李淵必須小心從事。
長安城內，多少突厥人？
朝堂之中，又有多少人親信突厥？
這些年來，大唐與突厥錯綜複雜的關係，總要做個了斷。
李淵的信心，並非空穴來風。
年前降唐的定襄郡王胡大恩，捎來了消息：據他打探，突厥內部發生飢荒，正是進攻良機。若能奪回馬邑，今後與突厥對峙，自能化被動為主動。
這對李淵而言，是難以拒絕的提議。只是當前能動用的兵馬有限，更不宜大舉徵用民間資材人力。
雖可稱天下之主，但普天之下，李淵此時能夠信任的、願意出兵且配合低調的人……
還有一個。
先前派往太原，如今駐守在太行山側，防備河北叛軍的親女兒。
李秀寧。
撤防轉戰，無疑是風險。但李淵知道，李秀寧的士兵戰力，是尋常防區的兩倍。原因很簡單：李秀寧手下有一批「娘子軍」。
人稱柴娘子的李秀寧，自平定關中以來，便向李淵提出徵召訓練女子的要求。天下動盪，關中又多貴冑，李淵也不敢貿然行事，只讓李秀寧小規模試辦。
成效比李淵想得更好。
原本以為，李秀寧只是要訓練女子入軍作一些後勤或雜務的工作。
哪裡想到，女兒卻拿出了一支精兵。
軍容整齊，號令嚴明不說。便是戰爭操練，娘子軍的戰力亦不下李淵手中任何一支部隊。
除了體力的鍛鍊，李秀寧特別注重兵器的操作。
弩箭，是娘子軍最主要的攻擊力所在。
體格優秀，能擔重任者，李秀寧則會挑出來讓她們持盾防衛。
此外，李淵親自視察過。
娘子軍所用槍矛，皆比常規更長一尺有餘。逢戰陣衝撞，娘子軍以盾架槍。尋常士兵也未必能佔優。
李淵也想過，若運用在男子部隊中，只怕與可移動的壁壘無異。
不過，打造這樣的部隊，代價自然更為高昂。是以遲遲未曾拓展。
命李秀寧出掌太原之前，李淵也叮囑她，有機會可以試著實踐娘子軍。對上突厥騎兵，應有奇效。
事實上，李秀寧確實作了。
也因為有這支娘子軍，李秀寧才能離開駐地，馳援李世民。
不過當時主要是以長安舊部為校尉，剛剛開始操練，故以娘子軍守關。這一次，李秀寧打算以娘子軍為主力出擊。
前來通知李秀寧的，是殿內少監獨孤晟。
除了要李秀寧整裝待發，獨孤晟也在太原徵召了一批士卒。
不過說到底事起倉促，又適逢正月，雖是農閒之時，也找不到什麼正經的人。
地痞，流民，這個年過不下去的人，紛紛響應了此次強徵。
李秀寧表示無妨。
打從出道到關中起義，李秀寧對這些小混混可是駕輕就熟。稍加訓練，難以管教者編至後勤，便即出發。
畢竟胡大恩已經開始動作，搶攻馬邑。
現在就看哪邊的後援更快。
更強。
李秀寧徹夜確認裝備，擬定資料，以備最強最快的突襲。
只是她沒料到，敵人來得更快。
而且，只有一個。
巡營的士兵剛離去，正在處理文書資料的李秀寧，身旁並沒有武器。
但她絲毫不懼。
「刺客？」李秀寧緩緩站起身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面前的蒙面客說：「原來突厥之中，也有巴蜀人士？」
神州大陸廣袤無邊，各地都有自己的文化，習俗。其中，蜀人的戰術，特以「刺將」聞名於世。
李秀寧邊說，腦中想起了數年前，李世民遭突厥騎士刺殺一事。
看來，並非偶然。
「我們有一炷香的時間。」蒙面客靜靜地說。
十分熟悉軍營裡的規矩，應該從一開始進軍時，這人就已隱藏在部隊中。為了藏身娘子軍，所以派來的是女性刺客嗎？
李秀寧腦內飛轉，隱約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
是哪一支隊伍嗎？只怕不是下人。
李秀寧總覺得，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見過此人。若是校尉，也許軍中還有其他奸細。李秀寧決定擒下刺客。否則，接二連三的來就罷了，要是在戰爭期間鬧事，更難處理。
定要一網打盡。
李秀寧才要擺出架式，蒙面客的身形已動。
雖快，但並非無法掌握。
沒有兵器，李秀寧深吸一口氣，待到蒙面客欺身上來，方才揮出右拳。
能夠臥底的人，絕對不會是直來直往的傢伙。
李秀寧只是虛晃一招，果然蒙面客往旁踏了一步。左手爪勢早有預備，李秀寧猛然探出一爪……
只見蒙面客身子一低，李秀寧這一爪，僅是擦面而過。不但鉤下了對手的覆面布，更帶出了一蓬血花。
兩人身子交錯而過，李秀寧卻僵住了。
「怎麼……會是妳？」
震驚、錯愕，只因李秀寧瞥見了來人的相貌。
她以為自己問出口了，卻只聽見嗬嗬的奇怪聲響。像是甚麼東西破了個洞，斷續的傳出風聲。
為什麼？自己的胸口突然濕了一片？
是緊張嗎？
李秀寧伸手一摸。
應該要伸手的，但手卻抬不起來了。
一直到次日清晨，巡營的士兵，才發現李秀寧的屍身安坐在主帳中。
但首級，卻已不翼而飛。
獨孤晟聞訊趕來，立刻決定隱瞞消息。
公主未戰而逝，獨孤晟罪責難逃。
如能建功，再上報公主戰死，事情尚有轉圜餘地。
獨孤晟對部隊宣告，李秀寧身體不適，改乘馬車。才上路沒多久，事情就發生了。
一開始，是太原無賴對女兵不敬。
事情報將上去，獨孤晟覺得並不嚴重，連訓斥都懶。
隔天，又有營中女兵失了蹤影。
娘子軍校尉認為，必定是無賴們弄鬼。也不想再上報獨孤晟，全副武裝帶兵便去拿人。
獨孤晟帶來的朝廷禁衛見事不妙，欲往上報，娘子軍亦派人阻止。被追捕的衛士逃入男性軍營，一眾兵士不由分說，與娘子軍大打出手。無賴們所在的後勤部，更因拒捕之下，放火燒糧。
等獨孤晟趕到，眼見事情不可收拾，隨即下令捉拿娘子軍。
千錯萬錯，便是女子入伍的錯。
女兵們正不知如何做處，李秀寧已死的消息突然傳開了。
軍中大亂。
正當此時，又有敵軍來攻。
打的旗號，卻是「漢」字。
獨孤晟怎麼也想不通，山東漢軍為何會出現在此。
也不用想了。
數日後，苦守馬邑的胡大恩，終於盼來了援軍。
哪裡知道，友軍入城之後，便大開殺戒，更佔據城門，引突厥入內……
北方唐軍全軍覆沒之際，山東的戰事，卻是十分順利。
李世民會合羅士信，對漢軍展開反擊。
羅士信勇猛無雙，更是山東人盡皆知的天下第一猛將。
這一回，李世民選定了直屬劉黑闥的城池，要羅士信放手大開殺戒。
心存僥倖者，狠狠被震懾了一把。
李世民不打算進行整體戰，而是要速戰速決。
李淵那邊能撥給他的糧草有限，李世民雖不知父親同時開啟了與突厥的戰爭，但也知道不可拖延。
畢竟，天下方定，不能讓地方世族對於大唐的統治權，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直到逼近洺州，劉黑闥收束了軍力，隔洺水阻住了唐軍腳步。
兩個月。
突破僵局的，仍是羅士信。
李世民收到消息，羅士信已成功自下游渡過洺水，進佔曲周，預備與唐軍本隊發起夾擊。
然而，雨季降臨。
李世民這邊，始終找不到渡河良機。
看著終日不歇的大雨，李世民很是焦急。
「報！京師有使者到。」
正當李世民以為有緊急軍情通傳時，才發現獨自到來的使者，竟是高惠通。
屏退左右，李世民正要問話，渾身濕透的高惠通，已經緊緊抱住了他。
「抱我……我好想你……」
李世民貴為秦王，妻妾成群，兒女也有六七人。老實說他自己也常搞不清楚到底有幾個。
但高惠通自跟隨李世民以來，雖多是朝夕相處，卻始終冷若冰霜，以禮自持。
今日這是怎麼一回事？
李世民伸手撫開黏在高惠通臉上的青絲。
「發生甚麼事？妳的臉，怎麼傷了？」
話才問出口，高惠通的雙唇，已經封住了李世民的嘴。
冰冷，而又火熱。
男人，該是閉嘴幹活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