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
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
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
注釋:
1[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首先兩句以物起興,這是詩中女主人公上樓所見到的景物。草青柳鬱是大好春光的景象,這樣應當歡樂的春季對於思婦而言自然是很容易觸景生情的。再者,用草、柳起興又另有意象,綿綿春草很易令人因此聯想到天涯漂泊的遊子,樂府〈飲馬長城窟行〉有「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句,王維的〈送別〉有「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而柳則是古來留客送別的意象。因「柳」諧音「留」,折柳贈別便是希望留客,故柳容易讓人聯想到離別。
2[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盈盈指儀態美好,皎皎敘風采明艷,由此帶出主角人物之美,也是第三人稱的第一下筆。
3[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再用疊字,娥娥是抽象地讚嘆紅粉妝的美好,纖纖則是具體刻畫所出素手的形狀。
4[昔為倡家女,今為蕩子婦],倡家女指歌舞女,蕩子指在外鄉漫遊之人,同「遊子」。前六句細膩地描寫後,詩人突然掉轉筆鋒,概括地道出女子的身世經歷、生活情感。點出了女子的身分後,下文「空床難獨守」更能夠貼切地道出女子的寂寞。
5[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古人評詩常聚焦於女主角之從良倡婦的身分,因而以末句為淫語。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再單純不過的思念情懷。牀枕一類是夫妻最平常的生活景象,睹物思人、因人及物,都是很自然的事。此處此筆,一則表現了女子的空床寂寞心情,一則也是女子直截個性的一種展露。
賞析:
這首詩與上一首〈行行重行行〉一樣是思婦詩,並為十九首中兩種不同的典型。
一者是溫柔婉約的良家婦女,一者則是從良倡婦的寂寞心聲;一者第一人稱,一者第三人稱。但同樣的是,這兩首詩都道出了同一個時代背景下的巨大悲哀。
本詩的寫作手法也很精采。
首六句用疊字,卻不會覺得繁雜板滯。並且這些疊字都十分切合,極為形象化。「青青」是人觸目所及「草」的顏色,「鬱鬱」則是人感覺到的「柳」的型態。「盈盈」和「皎皎」都是要用來敘述女主角的美麗姿態,但一者講體態輕盈,一個是風采的亮麗。「娥娥」與「纖纖」都是要說人的容貌,但一個是抽象的概括之美,一個是具體的形狀之美。六個疊詞詞性不同,所描述的對象也不同,用法也是錯綜變化。相互配合調勻,詩的形象便多彩了起來。
另外,詩的形象開展手法也是極好的。由遠及近,緩緩由環境寫到人物,再由人物聚焦,然後歸結到主角的心事。
環境上,從大範圍的河邊到園中,再到園裡樓上-帶出人物-然後集中在窗邊,人物的刻劃又是從大部分的體態風姿,然後推進到面容,最後集中於動態伸出的纖纖素手。隨之筆調一轉,拉扯出今昔的震盪,最後一針見血地點出女子最敏銳的感覺,直指女子空牀獨守的寂寞,又完全符合人物的性格特徵。
本詩自是登樓閨怨詩的源頭,王昌齡〈春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一詩所寫情境與本詩相同,但女主角的身分不同,故王詩的少婦愁思是很含蓄地表達出來,不若本詩直截。
古人解詩喜附會道統,對於這種自然直率的私想不敢直視。其實本詩所表達的只是一種有關思念的真情實感,古詩抒情,自然要由感性面來看待它。
讀這首詩很容易能以今日通俗文化來理解,我在寫賞析時就忍不住一直想起。
知道是什麼吧!沒錯,就是「雙人枕頭」啦!
參考資料:馬茂元〈古詩十九首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