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特愛特伍的<使女的故事>可以視為一本反烏托邦的小說,延續了赫胥黎、歐威爾以來的反烏托邦小說傳統,對人類社經制度、物質世界提出反思與批判。人類想像出來的烏托邦世界幾乎都是集體主義傾向,人們總是想像一個秩序井然、物質進步的完美世界,不過秩序意味著控制,而最有效的控制就是極權,因此烏托邦主義/極權主義其實是一體兩面,反烏托邦小說是在這種反極權的思想背景裡誕生。
反烏托邦小說通常具備概念化特質,所虛構的時代一般設定在未來。<使女的故事>主要描述在不久將來,北美地區(美國)的世俗政權在一場革命之後被推翻,成立了一個名為基列共和國的神權國家,在那個神權國度裡階級森嚴,由某些高階神職集團控制整個國家,這個集團應該都是男性。女人則失去了財產權、身體權,徹底成了性別的附庸。性別控制、階級宰制極端化是這個神權國家的特色。事實上在人類歷史上對於性別的壓迫始終沒有停過,無論是國家機器或是個人皆然。因此作者塑造出一種無可脫逃的壓抑情境,陷在這個情境裡像陷入蛛網,無從掙扎。
基列國的人們被畫分成不同階級、身份,使女是其中一種。使女這種階級的產生係因當時不知明原因的傳染病,導致基列國生育率大幅下降,許多人失去生育能力,為了挽救族群危機,具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被訓練成為使女,而使女的工作則是生育,負責與高階神職人員交配而後生下小孩。在宗教道德的面具下,交配過程形同一種宗教儀式,情欲則被完全剝除,在這個森嚴國度裡使女僅只是一個會行走的子宮容器。交配然後生兒育女。小說敘事者在革命之前有一段婚姻,還有一個稚齡女兒,基列國成立後,她和他的丈夫帶著女兒決定逃離基列國,卻不幸失敗。她從此沒有再見過他的丈夫與女兒。而她自己則成了一名使女。成了一具行走的子宮容器。
瑪格麗特愛特伍的小說形式通常具有強烈實驗色彩,<使女的故事>也是。小說敘事者不斷在時間之流裡跳躍、回憶。有時是美好的、有名有姓的過去,有時是窒息的、失去了身份的當下。而當下其實也是過去。時間於是切割成三種狀態,過去、遙遠的過去、無名的當下。真正的當下在小說終曲之時才被揭開,我們發現原來小說的主體敘事是一份音頻文獻,錄製在錄音帶裡,「無名的當下」是女主角錄音之時。這份錄音在多年以後出土。出土時基列共和國應該已經不存在了,未來的學者透過這份珍貴的「第一手」文獻研究這個神祕共和國的奇異制度。然後在某個遙遠未來的學術會議裡發表論文,我們又發現發表論文之時才是真正「當下」。女主角已透過錄音留下了紀錄,雖然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分與命運結局,不過這份紀錄將成某種回音從過去迴蕩到未來,餘音久久未絕…。
基列共和國本身呈現了中古世紀的面貌。未來世界則似乎與今日無異,因此這本科幻小說又像是一本歷史小說,我們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是從今天看過去,彷彿是今日世界的學者研究某份中世紀羊皮紙,這份羊皮紙來自歷史上曾經存在的一個奇特的神權國度,它的一切像傳說般充滿迷霧,而這個國家曾經存在過那樣特殊的階級、身份制度。這份羊皮紙將揭開這些秘密…。
美國是一個世俗的民主國家。這點無庸置疑。大部分人的觀念裡也認為她是一個思想進步開放的國度。不過進步的美國可能只存在於大都會裡,廣大的鄉間美國恐怕並不如此。從某個角度來看,在以基督教信仰為主的國家裡,美國人的宗教信仰可能是最保守的。事實上美國人不相信達爾文天演論的比率僅次於某些伊斯蘭國家,這一點可以看出美國人保守的本質。羅伯特威爾森的<記憶之塵>是另一本描寫美國成了神權國度的科幻小說。不過<記憶之塵>純粹是在嘲諷小布希的政權。<使女的故事>則是對女性主義的議題以反烏托邦的形式表達。有趣的是兩本小說的作者都是加拿大人。或許在加拿大人眼裡美國人在基督教信仰上的保守本質也是無庸置疑的。
書名:使女的故事
作者:瑪格麗特.愛特伍
出版者:天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