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煙燻鮭魚

灰色、棉質、窄版、圓領、輕薄。這件T恤上印著漸層的靛藍色LA字樣，幾顆椰子樹藏在LA字樣後面。我買下它，不是因為設計，而是觸感。在我之前，應該已經被穿過洗過千百回，棉質布料如今摸起來像絲襪一樣柔軟，穿在身上，隠約看得見肩膀處底下的皮膚，雖說是無腰身的版型，但那個薄可透光的質地，讓我每次穿出門都覺得特別性感。

當時在Camden Town的跳蚤市場，我還在成堆泛黃衛生衣裡挖到一個淺咖啡色的皮製側背包，表面皺皺軟軟的折痕讓我死都要帶它回家。拿起來聞，嗯，有一股魚腥味，同行友人Bobo極力阻止我，但我不管，我不care，我就要。

買回來後發現，背包魚腥味不是最難纏的，而是灰色T恤腋下的狐臭。其實那氣味在冬天並不明顯，但偏偏我汗流得越多，寄居在T恤腋下的狐臭就呈等比例的濃烈。經過幾次費工費時的清潔後，我宣告放棄。

If you can't beat them, join them.

我放棄消滅孤臭的念頭了。它穿起來真的舒服又性感，穿了跟沒穿一樣，它跟著我五年，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於是懂得欣賞那充滿張力與想像力的氣味，其實只需要跟身邊的人稍加解釋我的狐臭不是我的狐臭，大家都能馬上給出一個非常理解的表情。事實是，這件衣服完美體現了我為何如此著迷於各式二手衣物的原因。說來說去，不就是人跟故事嗎？

這片鮭魚是從哪裡來的呢？挪威？智利？還是阿拉斯加呢？

家鄉的景色美嗎？

生前有沒有受到人道的對待？

你身上的橘紅色是你的 true color嗎？

他們用什麼鹽醃你？什麼木燻你？

又讓你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迷霧裡待了多久？

你對於自己沾染上這種氣息有什麼想說的嗎？

鮭魚鮭魚，你是如何成為現在的你呢？鮭魚鮭魚，我想了解你。

我打開冰箱，拿出昨天買的煙燻鮭魚，排在盤子裡，湊進鼻子聞，我把檸檬剖半，輕輕擠出汁，接著倒了一杯啤酒。

一口鮭魚，一口啤酒，我心中滿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