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流傳一句話 產業在台灣是等死 去對岸是找死
從台幹變成台商 幾乎是公式的必然 經濟上的東昇西降 在2004年開始體現 對岸的市場 在歷經早期 台商 港資的開墾拓荒後 外資開始大舉進駐設立 公司 工廠 加上對岸的中小企業的崛起 北京 上海 廣州 深圳 可說經濟遍地開花 處處機會 百業齊發 真的能感覺 經濟如動車 才飲長沙水 又食武昌魚
你相信嗎 開始只是想換張名片 燃燒台灣人的優越感 太多機會在對岸 當時流傳一句話 產業在台灣是等死 去對岸是找死 但不去是一定死 雖說都是死 至少有機會 置之死地而後生 就是這樣的氛圍下 促成我開貿易公司的勇氣
辭去了外商工作 一份微薄離職金 2004從台幹變成台商 昆山禾豐貿易有限公司 做的仍是機械銷售維修及耗材 回想 遞出第一張名片時 掌心都是汗水 對岸的水草正豐 訂單時刻滿溢 初期也算順利 自己 前妻 哥哥 嫂嫂 4人的小公司 兩年後成長到15人
我學會了熬 才發現自己熬得多兇
難熬的階段是初期 終於明白 老闆不好當 每天開門就是錢 傻眼什麼叫燒錢 小小貿易公司 跟台商間月結30天 10萬元生意 利潤若3萬 人事管銷是2萬 客戶同樣30天月結 等於 公司要先準備2萬因應 才能賺到這3萬 當客戶增加到20間時 每個月準備就40萬 所以70萬的離職金 第二個月就快見底了
熬得過去 就能連本帶利資金回流 2004年到2006年 不是大發利市 算還過得去 再熬過人員的培養期 跟客戶的磨合期 公司金流也漸漸回穩 也開始小有獲利 準備邁向事業高峰
我學到的是熬 有天跟前妻說 出去走走 才發現自己熬得多兇
風暴來臨時 我竟渾然不知
台商太久不回台灣 就會變呆胞 這個笑話其實不好笑
好笑的是 我忘了最初的好笑 當時台灣人的優越感 總覺得當地人資訊封閉 才叫一堆呆胞 之前在外商公司 每個月回台灣述職 總能了解當下的情勢
開公司後 長期在對岸生活 因為資訊封閉 上網得翻牆 百度取代Google 新浪微博代替臉書 微信幹掉Line 電視有中央8套層層把關 新聞 黨 政 軍 歌功頌德 哪個台胞沒嘲笑過 但時間久了 我竟習慣了
我開始覺得在對岸的生活 挺平靜的 少了政治的紛擾 一切這麼的祥和跟安定
加上祖國的繁榮娼盛 K房妹又多又年輕 不是去按腳 按摩 就是到高爾夫練習場 上館子 飽暖思……夢鄉 也讓我樂不思蜀 徜徉在不同祖國女性 豐滿的懷抱當中
只有一次 我曾有機會醒來 但機會是事後方知
有一回搭機返台 當飛機靠近台灣時 望著機窗外景物 我嚇了一跳 問問隔壁的乘客 機窗外的山怎麼這麼高 離這麼近 對方滿臉疑惑的看著我 不知如何回答 我在昆山待太久了 滿眼一望無際的平原 都忘了台灣的地貌 回台的那幾天 電視沒怎麼打開過 節目講得都是貝爾斯登給雷曼 而我不開電視的理由 只是討厭轉到政論台
我只知道要熬 客戶的付款期越拖越長
回到祖國 日子一如平常 渾然不知 世界經濟結構改變了 金融海嘯隱然形成
昆山一貫台廠林立 台灣人跟台灣人間的生意 講求的是誠信 我的公司資本小 只能當隻小蟑螂 依附大小台廠生存 但不我予的變化 卻逐漸來臨 2007年開始 客戶的結款開始改變 由大廠開始 月結 45天 60天 最扯的是連90天的都有
漸漸 資金鏈缺口的工廠 就用銀行的存兌匯票 來挖東牆補西牆 用時間換取生存的空間 因此付款能拖就拖 此時每家工廠 人人自危 都成了紙老虎 但口氣都很大 條件在這兒 做不做隨你 外面還有一堆內資排隊要做
漸漸 無奈的小廠只能想辦法 搬錢補公司的洞 撐下去等待時機好轉 這是回台借二胎房貸 財務惡性循環的開始 一念之間的天堂 瞬間轉入了地獄 萬劫不復至今 苦笑 時不我與時 總會想想那個笑話 沒常識也要多看電視 台灣的電視
問題來了 中國總是問題突然來了 然後一切都沒了
當美國的次級房貸暴雷 消費支出結構出現問題時 中國出口的訂單減少了 這種是中國經濟崩潰前兆
生產訂單的減少 首先反映在開模具的工廠 沒有新品的開發 也就不會開心的模具 模具設備的稼動率低 從訂單水草豐足的滿載 到僅剩5成的稼動率 之前滿載時 天天催工維修 待料工程師工作滿檔 總以為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好
其實我很能熬 我比同業都熬的久 我最慢一無所有
那時搞不清當時局勢 當然無法預判跟準備 2008年迎來台廠的倒閉朝 許多工廠申請破產 法院寄來的債權人通知 累積快70萬人民幣 只好開始縮減人事 連鎖反應是 業務量萎縮 臺廠不再採購新機 維修工作停滯 耗材連帶沒有生意 苦撐一年 退無可退 只能含淚退場
兩岸 有種根本的不同 叫做親情的定義
筆觸至此 心情是沉重的 優越感的台灣人 瞬間跌落了神壇
營運成本的考量下 將公司的打下的基業 轉手給了大舅子 心中感慨萬分 跟我同齡的大舅子 從徐州被我帶來昆山 從幫我開車的司機 到維修工程師 再到最後的維修經理 從一無所有 到買車買房 一路的相挺栽培 用盡我的資源跟人脈 最終自己一無所有 江山拱手讓人
中國很多潛規則及管道 總是只有當地人懂 制度設計總是有利當地人 不是強制合資 就是資金不代表實際經營權 而最親近的當地人 往往是妻子娘家的親戚 像是設計好的裙帶式掠奪
記住兩岸在的婚姻裡面 愛情與親情定義完全不同 這是我用破產換來的教訓
《後記》雷曼時刻
含淚結束了貿易公司，無意識漫步在昆山的街頭，燈紅酒綠的夜生活依舊，但我也明白該是改變的時候。不認輸的我，只能再次歸零，另謀出路找生機，才又大膽的轉投我的第一間咖啡店 。
2009年昆山「日出鳥地方」， 就因此誕生，就是「馬大哈」的前身，這又是另個故事了 ……
2023年，在資訊圍籬外看著對岸，主營一級城市的恆大地產連環爆，申請在美國破產。緊接著，主營二三級城市的碧桂園，爆發海外債券違約，付不出利息。北京SOHO中國，商業地產再接續暴雷。
這一連串的金融危機，看到目前已是頭皮發麻、冷汗直流，令我想起2008年的雷曼次級房貸風暴，及「雷曼時刻」下的昆山。 財經不是我的專長，但何其有幸，歷史時刻我都經歷過，親身走過從西進派駐、非典、 雷曼金融海嘯。塵封的記憶一但打開，回憶過往傷痛難免，都是自己的血淚經歷，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就當做跨越時空的共享回憶。
政治制度對於經濟有絕對的影響力，商人的風向比任何機構都還準確，當香港李嘉誠 、李兆基，都在積極超前佈署處置資產時， 對岸「溫水煮青蛙」的時刻又開始了，不知為何總想到這句。
身為台商多年，深知中國財經特質，對比現今中國房產的暴雷，經濟災難隨時遍地開炸，我雖不是經濟專家，但我敢確定，當中國走到「雷曼時刻」， 鐵定會是核彈級的威力 ……we will se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