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鬼故事】急診回憶錄04天天都是義診日｜不付錢的病人們

急診是一個弱弱相殘的地方，唯一的救贖就是離開，無論對病人、家屬還是醫療人員都是。

不付錢的病人到處都是

和急診的緣分斷斷續續的也持續了十年，終於在今年不爽不要做。

醫學系畢業後，會進行1-2年不等的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 就是在內科、外科、婦產、兒科、急診等各科當免洗人力，之後依專科不同，會接受2到6年不等的住院醫師的訓練，學分夠了考試通過後才是專科醫師。

所謂的「總醫師」是行政職，奴隸股長的意思

大家常聽到的總醫師、主治醫師是行政職。總醫師是班上負責幹髒活的奴隸股長、工具人，負責科內大小行政事務，一般是由資深住院醫師或資淺主治醫師擔任。有些四年才能訓練一個住院醫師的地方，也可能從住院醫師第一年當總醫師當到第四年畢業，直到下一位住院醫師報到抓交替才能卸任。

個人在住院醫師的訓練過程中每年換一間醫院，除了醫學中心也待過區域醫院和地區醫院，幸運的是從考大學、當住院醫師、考專到升主治醫師都沒有DELAY，算是十分少見。

急診和門診並列醫院兩大病人來源。

病患來到急診，會先被檢傷分類依照嚴重度優先看診，急診最重要的就是「團隊精神」和「動向」, 急診醫師的目標就是處理最緊急的事情，讓病人活著看到下一位醫師。

遇到無法處理的專科問題就會照會專科醫師，病人的「動向」可能會是「開刀」之後直接離院、「收住院」, 「門診追蹤」或是無法處理「轉院」。

這十年我當過內外科第一線接病人的人、轉診給其他醫院的人、在醫學中心接受其他醫院轉診的人、在急診照會其他科醫師的人，作為被照會醫師到急診處理病人的人。

覺遠圓寂前唸起《九陽真經》，令郭襄、張君寶和少林寺羅漢堂首座無色禪師各有所悟，無色得其高，因為是三人中武功最高，並與其本身武功印證；郭襄得其博，由於家學淵博、所學甚廣；張君寶得傳承最多，當時他的武功全無根基，所學反而最精純。 —金庸《倚天屠龍記》

瞎子摸象—一線急診

有醫師執照以後第一次在急診獨立作業是在亞東醫院，因為畢業後一般醫學訓練輪訓到急診內外科一個月。

急診主治醫師「怎麼一直都沒有新病人？」

護理師「都被那個PGY接完了。」

護理師「天啊，第一次看到醫師會自己拿便盆幫病人挖大便耶！」

我在PGY前曾經在區域醫院內科病房打工幾個月，因此對簡單的內科疾病和侵入性的治療還算了解 。

「人之將死，必在內科。」那時一個月值8 班, 每班平均會宣告死亡2~4人, 半年內累積宣死診人數就超過100人。

一位亞東急診主治醫師對我說：「學弟，要不要走急診，不要走外科了，我們急診就是下班乾淨，不像內外科下班還會接到電話要趕來醫院, 像我等一下亞東下班要開車去桃園敏盛醫院繼續值下一個急診班，下個月我就要出國了，我每年有六個月住在國外，都是先瘋狂上班一個月，下個月在世界某個角落住一個月。」

離站兩個月後的2014年5月21日就發生鄭捷台北捷運無差別砍人事件，亞東急診久違的啟動重大外傷。

所有疾病的前三分鐘，我們都有能力處理

以前在彰基急診見習時周志中醫師(當時彰化縣副縣長)在離站講座上也提過, 走急診除了工時低也高薪，升主治醫師第一年他保證可以每個月25顆蘋果，而且急診的專業就是所有疾病的前三分鐘我們都可以處理，聽起來是夢幻般的工作 。

醫師的薪資結構

現代社會還是與萬年前的穴居生活一樣的分工：

醫師薪水結構，同科同一張執照薪水可以天差地別

一個主治醫師有可能是保障薪，那就是無論看多少病人月薪都一樣；有可能是業績制， 那就是看越多賺越多 (但是健保有規定合理門診量，超過醫院是賠錢的)

急診班或是病房班就是時薪制，一個班的錢是固定的，只要撐到下班無論看幾個病人錢都一樣 (有些地方還是有差別)。

還有第三種on call 班，人可以不在醫院, 但是接到電話照會就要處理。像是專科醫師或是外傷啟動班。 On call班待命大多是沒有錢的，除非被急照會有照會費或是來醫院開急診刀有開刀收入。(關於On call班我們之後講邱小妹妹人球案以及我自己被照會的視點再深入探討。)

然後中間那隻狗有可能是企業主，他對醫師有禮貌只是在向下相容，大家記得放尊重點。我也是開業才知道這些人家業多大。

住院醫師通常是計時人員，因此會希望事情越少越好，想要勞基法保障

業績制主治醫師會想要客戶越多越好，沒上班有些人也在急診閒晃看妹子喇賽守株待兔

小明可能本身就是業績制或是保障薪，但是會兼著值急診班和病房班賺外快，同時這間醫院小明的科只有2位專科醫師, 所以一個月有15天不支薪的on call班，小明又隸屬於外科部所以有另外的重大外傷啟動班，另外小明如果收入院的病人有緊急事件無論有沒有上班都會接到電話。

如果是純粹的急診醫師就是時薪制，一個月15班就領15班的錢，下班也不會接到電話。

成大急診

結束PGY以後我到成大醫院接受外科住院醫師訓練。

RI上工第一週第一次值班就是值急診外傷一線班，連系統都沒人教。

當天急診外傷主治醫師本來想要切班大夜去睡覺，看到我講一句話「你到底有什麼事是會的」

那個晚上從零開始，操作急診資訊系統到掃外傷超音波 （focused abdominal sonography for trauma, FAST），接了二十幾個病人。

成大急診有一個奇特的現象，就是急診科醫師完全退守內科急診，有些科像是泌尿科甚至可以從檢傷直接掛號，完全自廢武功。

這點在我到其他醫院當外傷科主治醫師，隱藏業務內容是「預防急診科醫師罷工」以後回頭看特別不可思議，但公立醫院本來就是反商業的存在。

那些不付錢的病人們

熟悉系統以後我開始自己一個人守急診，雖然是大學附設醫院，到了12點過後大夜外科人力就是我和一個護理師，接病人、開藥、縫合都是自己來。

主治醫師去睡覺，發生無法處理的事情才會打電話給他。

沒有病人的時候就是念書，大概2個月左右我就念完了「WOUNDS AND LACERATIONS」教科書。

其實第一位印象最深刻的賒帳病人是一位坐輪椅的阿伯，他獨自一個人划著輪椅進來急診，主訴是要換藥。

我看到系統上出現他的名字，想說是換藥就推車過去，三兩下換完他的糖尿病足，纏回彈繃。想說怎麼主治醫師和護理師看他都像在看空氣一樣無視。

回到護理站，主治醫師才跟我說這位阿伯從來沒有付過醫藥費，每天都掛急診換藥然後欠費回家，欠款已經六位數。

另一位是發生在星期日早上，有一位21歲女大學生主訴腳被蜜蜂叮到。

我用鑷子把差在肉裡的針拔出消毒，會留下印象是因為她的腳臭到爆炸。

拔完後她穿上鞋子就要離開，去跟櫃台吵說不想付錢。

「又沒有幹什麼，為什麼要掛號費？」

被救護車像倒垃圾一樣丟包到醫院，救了之後沒人要付錢

光一間醫院欠款就高達8.2億

救起來以後家屬表示我沒有要救喔你們自己吸收成本

人命無價：開價嚇死人，成交價笑死人

「你如果相信我，那我們自費白蛋白當水打啊」—亞東醫院一般外科主治醫師

常常遇到看完病不付錢的人，難怪以前要保證金制度

我當主治醫師以後也常遇到不想付錢的病人。

上面這位就是被救護車像垃圾一樣丟到急診，我是當天值班on call主治醫師。

病患急性腎衰竭，在緊急手術後腎功能恢復正常避免了洗腎的結果。

病患躺著進醫院，走著出院。

但是沒有家屬也沒有錢，因此沒有回頭也沒付錢。

這病人出院欠費，至今沒有回診。

感謝善心人士的稅金和健保費。

解鈴仍需繫鈴人：不是花自己的錢，就是這麼的爽，這麼的理直氣壯。

看性功能的時候也常遇到想打免費砲的病人。

病人要求檢查一堆，直到真的要付錢的時候就說在考慮看看，起身離開。

你付3000元嫖妓費的時候也不會這麼扭扭捏捏的吧？

我在健保局上班，我要去投訴你們！

衛生官員也是賒帳的來源之一。

一般生產時如果要指定時間生產，也就是所謂的看時剖腹產，需要耗費額外的資源。例如有人看子時（23點到1點）生產，表示當下開刀房要為了你空一間房間、外科和麻醉科都要安排人力、婦產科主治醫師也要在下班後的凌晨回到醫院幫你接生，只為了你覺得其他時間出生孩子就會一輩子撿角。當下如果有急診刀而你又在產檯上，自然是會延誤其他人的搶救時間。

因此有所謂的看時指定費，費用因醫院而異。

不只一次聽到產婦生完出院以後，動用健保局管道或是投訴衛生局，拒付這筆錢。

具體是多少呢？3千元。

應該出個10集以上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