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街不改舊景,小販叫賣,人群熙攘遝雜。
日正當中,孟公子擇了一間恰路過的茶館,準備填個肚子,以補體力,好繼續上路尋人。正巧,才入座準備點菜,忽瞥見睽違已久的龔禎在隔座,便上前打聲招呼。
「真巧!」巧逢故人,龔禎喜出望外,便拉了張椅子,要他一同用膳。「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你。坐!」
「謝謝你。」孟公子坐了下來,悅然道。「我會在這兒不意外,倒是你呀!好端端怎麼也出了京城來了?」
他們現在所落腳已是京城外的小鎮。雖佇立於京城外,此小鎮倒也沾了不少京城的光,也有幾分繁榮。
「我這次出了京城是為了……」
「想當然爾也是為辦事而來。」不待龔禎回答,孟公子搶一步說了。
「是呀!」龔禎只得應聲。
孟公子微笑著,再道。「你平常沒事都不出門的,更何況還出了京城。要不是為了辦事而來,我真的想不出有任何理由逼得你非出門不可呢!逛街散心嘛!更不可能了。你瞧!我這不是多此一問呢?」
「那倒是呀!」龔禎沒否認。
「如果是私事,我恐怕也不方便過問了。」
「的確是私事,但倒也不至於多麼難以啓齒。」龔禎如實以告。「其實,我是為家母求高壽而來,現在也準備回京城了。」
孟公子聽了,也想起附近正巧有座寺廟,素來香火鼎盛,遠近馳名聽說供奉那尊佛祖真的挺靈驗的,正所謂求官得官,求財得財,求子得子,他前些天也慕名去祈願了,盼早日家人團聚。
「對了,離開京城好一陣子了。」細算,上回一別,已兩月有餘了。「好久沒見令堂,不知她老人家近況如何?」
未料,龔禎一聽聞,只露個愁容。
「怎麼了?」孟公子注意到他的不對勁。
「家母近日身體不好,尤其前些日子,天氣不甚穩定,家母也染了風寒,吃了好多帖藥也沒見好轉。」龔禎停頓,喫了一口酒。「所以我才想來求菩薩保佑,以助家母早日康復,延年益壽。」
「原來如此。」孟公子聞言喟然。猶記龔老太太,上回見面,雖已屆七、八旬,身體還硬朗著,每天在龔府庭院裡弄花花草草的,冬季天寒,她依然平安無恙,思來怎堪今日,果然是世事難料啊!
「別光只是提到我娘親了。」龔禎轉個話題。「倒是你啊!說來愧然,我依舊是沒在京城裡找著令尊,不知你出了京城那麼久,有何新尋獲?」
孟公子聽了,喟然更深。「自然是沒了,如果有找到我爹,早接著他老人家返鄉飴養天年了,何苦繼續隻身在外。」
眼下不只找不著爹爹,連睹物思人的畫像也在前陣子不見了蹤影,雖然要他再畫一張並不拿,但畫像的下落不明,想來真令他煩悶。
「是這樣啊!」龔禎低聲自語。
不願繼續使場面沉悶,孟公子拿起桌上的酒杯,欲與之同乾盡。
「希望那尊佛祖是真的靈驗的,我們所求之事都能如願。乾唄!」語訖,孟公子一飲而盡。
「孟公子還是一樣乾脆。」縱使他知道孟公子素來滴酒不沾,方才所飲的杯中物實乃普通的茶水,但仍不減孟公子的豪邁。
龔禎不同,真的添了酒,以禮相待,也一飲而盡。
再杯同飲盡,兩人相視而笑,繼續天南地北的聊開了,不知不覺,一個時辰稍稍而逝,午膳也早已用畢。
龔禎見時候不早,負責支出了兩人餐點的銀子後,兩人便齊步出了茶館。
「接下來,你還是要繼續在這附近找尋令尊?」出了茶館後,龔禎如此問了。
孟公子尋思了會兒。「也許該換個地方。這些天,我都把時間耗在這裡了,找尋多日的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天下如此宏大,尋人就如同海底撈針,本來就不是件容易事。」瞅見孟公子聽後,眼簾低垂,他會意到他的出言不當,便再說道。「皇天不負苦心人,相信求了菩薩後,老天會助你一臂之力。」
孟公子深歎。「但願如此。」
「我還急著回去,雖然方才交談甚歡,可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咱們還是就在此道別吧!祝你早日尋得令尊,重獲天倫之樂。」
「嗯。」孟公子諾聲。「也祝令堂早日康復。」
欲道別之時,孟公子沒由來得在豔陽下打了冷顫,咳了幾聲。此舉引得了龔禎的關心。
「你不舒服?」
「沒事。」孟公子微笑示意,他真的一切安好。但又是沒由來得暈眩,讓他笑容盡失,不禁虛弱的道。「些許是近日連夜奔波,沒能好好地休息吧!」
「看你!」龔禎見了他一手緊壓著太陽穴,目光變得無神,於是便提議道。「不如先隨著我回府休養個幾天,之後再出來找也無妨。」
「不行!」孟公子斷然拒絕,儘管他猶感到不適。「我不像姑娘家們多麼嬌貴,待會兒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一切就沒事了。再說……」孟公子想起爹爹年邁多病,同樣也隻身在外。「我一定早日找到我爹不可,只要一日沒找著我爹,我就一日不得休息。」
「你先別固執己見。」龔禎明瞭他的孝心,可眼下除了關心爹,也要關心自己。「先休息個兩天,或許打明兒你又生龍活虎。」
「好吧!」突然的不適,也讓孟公子備感力不從心,便被說服了。
龔禎僱得馬車,於是兩人同行返回京城。
約在近晚,馬車驅達了龔府,龔禎方下車,管家便出來,在大門口前向主子通報。
「少爺,三皇子方才來訪了。」
龔禎詢問。「他這會兒還在嗎?」
「奴才方才和三皇子少爺道,您約在黃昏時分回來,三皇子便說要等少爺,這會兒還在大廳等候呢!」
「快準備一下,我馬上就去見三皇子。」
「奴才遵命。」
他們主僕倆沒刻意壓聲談話,晚下車的孟公子恰好全聽見了。聽聞三皇子尊諱,思及上回見他的無禮,顯然引起他心裡有些不悅。
「對了!管家你還是先替孟公子打理一下。」
「別了!」孟公子打斷龔禎的吩咐。「就讓管家也去幫你的忙吧!怠慢了三皇子,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
他盡量讓說話語氣平靜些,免得龔禎誤會,但龔禎聽了,也難不自覺感到待客不周。
「還是讓管家為你打理吧!」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孟公子力爭。「還是快點去招待三皇子唄!」
「但不能為了三皇子而怠慢了你。」
「這不打緊的。」
「可是……」
正當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著,管家也拿不定主意,躇在一旁呆愣之時,一個耳熟的粗嗓聲如同天外飛來一筆的打斷了他們。
「不必我的遠來而讓你們起了口角。」見眼前兩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移向他,佇於龔府大門的胤玄解釋道。「我在大廳裡頭便聽到龔禎的聲音,便出來看看了。」
「恭侯三皇子,在下遠迎不週,還請三皇子見諒。」龔禎只得打揖恭維道。
胤玄斜睇了不語的孟公子一眼,刻意略帶責問的語氣說道。「相信憑龔禎恭厚守己的情操,必定不會跟個不知禮數的粗人結為知己。」
「相信三皇子堂堂一個天子之子,定是宰相肚裏能撐船,不會跟草民這個粗人一般見識。」孟公子冷淡以答。
兩人對話使得場面僵持住,龔禎知道孟公子曾無意在皇家獵場得罪了三皇子一次,深怕三皇子刻意借題發揮,只得出面打圓場。
「即將入夜了,外面天氣有些涼了,咱們還是趕緊進屋休息唄!」龔禎又吩咐管家道。「你也趕緊派人去為孟公子準備客房。」
「不妨請孟公子陪咱們一同談個天南地北。」
三皇子此話一說,又擰凝了當下氣氛,唯見孟公子不急不徐的回答。
「只怕草民這個粗人說話對不上三皇子,讓三皇子難堪了。再說,三皇子肯願意花整個下午的時間等候龔公子,想必三皇子定是有重要之事和龔公子相教,草民真的不便叨擾。」
「倒不是什麼重要大事,孟公子千萬不要覺得拘謹。」胤玄皮笑肉不笑。「龔禎向來光風霽月,所謂物以類聚,所結交的朋友就算是個粗人,也有令人欽佩之處。」
「孟某不值得三皇子如此抬舉,龔公子對於草民的恩惠只不過是雪中送炭,稱不上三皇子所言的物以類聚。」孟公子答言亳無所懼。
「聽你這個粗人談吐,該是讀過幾年書,也不見得無可取之處。」胤玄仍是不慍之色。「況且,可取與否,決定在我,你倒是不必急著撇清。你若真的是亳無可取之人,我絕對日後對你一屑不顧,置之不理。」
「行!」孟公子乾脆的說道。「一言為定!孟某先和三皇子賠罪,得擔誤三皇子的時間,不過就只擔誤這一點時間,相信咱們日後定是井水不犯河水。」
「孟公子真是爽快。」胤玄不變聲色說道。「你倒是放心,我不會和你計較這些。」
「咱們還是快點進去裡面吧!」龔禎趕緊收尾。
黃昏日落,一群人全進了龔府裡,繼續話個天南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