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121：監考時光特別慢
已經好久沒有經歷無所事事發呆的時刻。自從有了手機，等車滑、坐車滑、吃飯也滑，純粹放空的時光幾乎消失。僅有會議上長官口沫橫飛時，才有任心思亂飄的機會。
我一直覺得發呆的時間很無聊，若給我冥想片刻的機會，我一定會受不了，老想找些事情做。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也是有發呆潛力的。
人事主任跟一位平常很熟稔的同仁消失了幾天，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去監考。時長五天的高普考，身為監考主任及監考員的他倆，請公假賺了不少工資回來。
監考聽起來很無聊，但這種賺外快的機會我怎麼不知道！
「咦？之前不是都有做過意願調查嗎？」殺去找人事主任時，他表示困惑。
也許有問過，也許沒有，總之我一點印象都無。
「我想說前一手有調查過，也都特定幾個同仁在參加，所以後來都只問那些人。」
這位人事主任剛調來不久，為人健談，總是和我們天南地北聊天。
聽主任說，監考工作是人事的業務，需要人手時就會從各機關徵求支援。監考工作很搶手，不是報名就能去賺外快。若有參加受訓拿到監場證，被選上的機率會比較高，然而今年的訓練期已經結束。
「下次我會幫你報名，但不用特別預留時間沒關係。你沒經驗，監考機會不大。」人事主任摸著下巴，模樣似在思考，「不過呀，葉妹子都親自來拜託了，我會獻祭我自己，讓你有更多機會。」
……獻祭是啥毀？肉體色誘的部分？
「我就忍痛把這次的機會讓給你吧。」一副正義凜然的氣勢，主任如是說。
還忍痛咧！原來只是把自己挑掉沒報名而已！
好啦，少個人競爭，多個希望。
就這樣過了幾週，主任通知我被選為監考員了。
獻祭成功？！
「應該是因為高普考剛過，大家比較倦怠。你這個只有一天、同考場都同類科，又都各考一小時而已，新手村等級。」主任把我招呼來人事室，對照著公文說道。
這樣啊，雖然聽不太懂，不過要發呆一小時也是蠻久的呢。
接過監考手冊，我翻了翻，被裡頭密密麻麻的規定嚇一跳。
違反規定扣二十分，不聽勸阻扣五分……這些也太複雜了吧！
我想到選舉投票期間的選務人員手冊，也是寫了厚厚一本規則。仔細想想我一點都不喜歡當選務人員，那監考人員怎麼會喜歡呢！
啊不對，能放空的程度不一樣。
「不用擔心啦，這個就像玩桌遊，講解規則時很複雜，實際操作一次就會了。」主任笑瞇瞇說道。
我頓時感到背後涼涼的。難不成我們中午休息時間偷打桌遊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在眼裡？
「呃，主任，下次要一起打牌嗎？」我試探問道。
「好呀。」主任依舊笑瞇瞇。
原來你也想玩啊！
咳，回到正題。主任簡單跟我帶過幾個重點，比如說黑板上要書寫的文字、考前幾分鐘要做哪些事等等，讓我心中大致有個底。
接下來就是實際進行遊戲……更正，實際監考就知道了。
監考當日，起了大早。
因考場離租屋處有一段距離，花了不少時間在通勤上。七點多抵達試務中心時，已經有將近一半的監考人員入座，包括和我搭檔的監場主任。
她是某個學校的行政人員，已經有多次監考的經驗。不過她說之前比較常做我的位置——也就是監場員。
兩者的差異其實不大，一個要動口動手，一個只要動手。
人家畢竟是第一次嘛。負責動手就好。
聽著試務中心的講解，我認真寫筆記，做好萬全準備。
考前三十分鐘，我們領了試卷，前往教室。這裡是市區某所高中，脫離高中生活已久，此時走在校園很是新鮮。
我和主任有說有笑著走在走廊上，路上的考生不多，大多在教室內唸書。一開始沒什麼實感，然而看見自己負責的試場編號時，我的心臟怦怦亂跳起來。
停止了交談，我們默默開門，走進教室。
一樣的沉默氣氛，沒有因為我們的踏入而有所改變。考生們低頭看著書，只稍微瞄了我們幾眼。
主任抽出袋子中的文件，一一清點。我慌了，狠狠忘記方才在試務中心的講習內容。
那啥，考前七分鐘要發試題卡，但現在還有十幾分鐘來著，要做什麼？
我趕緊翻出筆記來看，想起前幾天人事主任的懶人包教學。
對，還要寫黑板。
我故作鎮定，拿起粉筆，小心翼翼開始書寫。
科目、時間、到考人數。
寫完後，我退後幾步欣賞了一下，幸好沒有歪斜。平常的筆跡就很自我流了，何況板書呢。
整個教室太過安靜，我和主任幾乎沒有交談，她用眼神示意，然後我心領神會。
「……不對，一個格子要簽一次全名，不是一格寫一個字。」主任放棄用眼神交談了，她看著缺考人員紀錄表，輕聲說。
什麼！
於是我羞恥的去跟考生借立可帶來修正。感謝坐在第一排第一個的考生，感恩讚嘆。
考前七分鐘，監場主任提醒大家將包包拿至講台前，清空抽屜。她講了一些注意事項，並示意我開始發試題卡。
我謹慎的對照號碼，一一發放。寫錯試題卡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雖然會提醒考生要核對座號，但能不出錯是最好。
完美。
考前三分鐘，主任舉起彌封的試題紙袋，在大家面前拆封。
接著我們仔細核算每排數量，目標是一響鈴可以迅速發放。
仔細看空位不少，到時希望傳遞沒有問題。
這個我很感同身受，想當年考試時前面的考生沒來，每次發考卷我的手都要伸得老遠。
鈴響，發放考卷，第一堂考試開始。
我拿起考生資料表，依序巡視每個座位。監場員要核對身分證，並對照照片與考生容貌是否一致。
多數考生都戴著口罩，當我走近時，會主動拿下口罩，有人還會與我對視。對到眼時，我淡淡點頭，然後繼續核對下一個考生資料。
然而心中是千百個崩潰。
……有的人長得跟身分證的照片根本不像啊救命！
臉盲如我，這任務太過艱難。
我打起精神，保持著監考人員的優良形象，繼續核對資料。
不停重複看臉、在文件上畫圈的步驟，一路查到最後一排，最末號是個女孩子。
她同樣拉下口罩給我看，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我驚了一下。
那個嘴角弧度！那個臉頰可愛的雀斑！都跟身分證的照片一模一樣！
太強了，怎麼辦到的？
冷靜、冷靜。
目光瞄到基本資料的出生年次，整整大我十歲。
怎麼保養的！根本高中生模樣！
無法冷靜。
我回頭，將資料表拿到前方的講桌，監場主任接過，對我點點頭。
我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此時剛好過七分鐘，接下來就等十五分鐘時去收拾缺考座位的試卷試卡。
緩步走到教室後方，我抓了一張椅子坐下。發呆時間，開始。
不能滑手機、不能看書，監考人員必須時刻注意考場的動靜。
然而一般的考場不會有動靜。我只能開始思考人生，思考接下來辦活動的內容。
不知不覺，我開始盯著考生們的背影看。
有五分之一的考生的頭髮夾著鯊魚夾耶，這是最新流行嗎？
還有考生已經趴下來了，還沒十五分鐘耶？
欸，仔細想想，我方才查驗身份時，有一個考生已經行雲流水的將試卡劃記完了，那時不是才過不到五分鐘嗎？哪招？
出神的想著，監場主任站起來，走到空座位拿取試卷。
啊，太認真發呆，被主任搶工作了。
主任走回講桌整理試卷，在文件上寫字。一名監考人員走進來，抄寫人數等等資料後離開。接著巡場主任也走了進來，拿著一支像電蚊拍的工具，緩緩繞完整個教室。
聽說那是隱形耳機偵測設備，如果考生偷戴，會發出極大噪音。
以高科技對抗高科技啊……
此時除了發呆以外只能觀察人間，每個人的動作我都看得津津有味。
看了看時間，還有半小時。
好久！
監考時光是不是過得特別慢呢？
鐘聲響起，我走到最前方，等待鐘聲結束的剎那。
鐘聲一響畢，主任隨即開口提醒停止作答，我開始收試題卡。
依序拿起，小心收攏。最後交給主任清點，數量無問題後，主任宣布可以離開座位。
寂靜的教室活了過來，桌椅輕輕碰撞、腳步在地板摩擦，每個人的動作聲響充斥整個空間。我感到放鬆不少，果然考場環境太過緊繃，即使我不是考生，仍受那氣氛影響。
我們回到試務中心，稍作休息，準備下一節考試。
人事主任說得對，真的跟桌遊一樣，規則聽得霧煞煞，進行一次後，就知道每個步驟該做的、該注意的事情。
走進教室時，我不再那麼緊張，專心將黑板的科目及時間擦掉重新書寫，並聽從主任的指示發放試卡。
時間到，發考卷，核對身份。
雀斑女孩還是好可愛。
完成份內的工作，我回到教室後方坐下，繼續放空，觀察大家。
看著教室、認真考試的眾人，我回憶起經歷了大大小小考試的學生時期。
考場或自修室那肅穆的氣氛總是讓人感到窒息，我一向敬而遠之。考前能不待在教室就不待，寧願待在炎熱的走廊也不要提早進教室。
這樣的我，看來不大適合監考呢。
我有所體悟，不過這樣的體悟在中午領到工資後消失殆盡。
是現金耶！
比選務工作好賺多了，嗚嗚嗚。
這次監考幾乎是在幫自己回味學生時光。中午跑去校舍角落的自動販賣機，投飲料看見上頭的「小心吃錢」標示，只覺滿滿懷念。
原來到哪個學校都有會吃錢的自動販賣機呢！
下午的兩節考試較為煎熬，午後昏昏欲睡的氣息席捲而來，只能硬撐著監督考場。
也不是沒有收穫，考試期間我思考了許多工作上要處理的事情，有了幾個點子準備在日後的活動實行。
沒思考工作的時候，我就發呆放空，時間說慢也不慢，遲早會到鐘響的那一刻。
原來我也是能發呆的。
有多久沒有放下手機，好好享受冥想的時光了？
且過，且珍惜。
最後一節考試結束，離開考場前我依依不捨的多看那雀斑女孩一眼。
今天每個考生我都對眼了四遍之多，都快記住大家的長相了。要知道平常在辦公室，大部分的同事根本對不到眼。
驚鴻一瞥的緣分。
搭檔的主任也是，整天的相處後，之後也許會相遇、也許不會，都是珍貴的回憶。
回到試務中心提交試卡，交回監考手冊，我和主任互相道別。
一日監考人員體驗，圓滿落幕。
之後再繼續爭取監考機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