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千日回峰行與水淹地下室

2023/10/06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2021/10/18-10/24 (高雄-上海) 

    本週是集團的年度策略會議,由於面臨外在環境遽變,利潤危急,特別把會期延長為四天,並且將經營方向指向綠色價值。

  第二、三天是我們事業部報告的日子,SCM主管報告完,Q&A的討論很熱烈,熱烈到飄移了主題。SCM主管原本希望獲得一個定論:在原料飇漲的趨勢環境下,是否可以大膽地策略性囤料?

  但主題很快就被帶偏了,轉移到目前存貨和經營週轉天數飇升的現象。一向修養甚佳的CEO,在面對股東的質疑,以及利潤與資金的雙重壓力之下,最後突然大聲說了一聲:「NO!」。

  這次回大陸,我要優先想辦法處理呆滯存貨,另外,繼續追碂大丰廠的排污許可証問題,這是省政府與開發區、環保部門與國土部門之間的僵局。

  週二,會議結束,疲憊地進入飯店房間,九點多收到了限電通知:「大丰廠明天凌晨起限電停產一天」,由於事態嚴重,我趕緊修改了隔天有關大陸經營環境的報告,一面修改PPT,一面電話聯絡工務和廠長等人統一因應,這一折騰,拖到了凌晨一點才睡。

  十一長假過後,大丰廠在七天之內被要求停產五天,其中有兩天是區政府安排的輪流限電停產日,另外三天則是市政府臨時要求停電,市與區連剝了兩層皮,原本開發區安排的「錯二開五」變成了「停五開二」。最無奈的,是規定有效功率不得超過100KW,而我們白天的屋頂光伏發電就有400KW,居然連綠能也不能用!

  週四去高醫做了出境前的PCR,當天取件要台幣4,500,比半年前少了3,000元,但和大陸做一次人民幣65元相比,還有一大段距離。做完PCR,去裝修公司檢視原本放在老屋地下室的物品。

  這些物品都是裝修前決定要留下來的,由於東西太多,就暫存在不裝修的地下室。不料,六月的一場豪雨,地下室淹水,雖然裝修老闆扛電話告知,並且幫忙把所有物品搬到他們的倉庫,但是現在發現,災情遠比想像嚴重,除了電器損壞,家族文化也遇到浩劫,其中有一個裝著爸媽五十幾年以來老相片的行李箱,裡面的四大本相簿全部泡爛了。這些相簿跟隨著爸媽和我們三兄弟換了三次家,最終,影像在雨水的浸泡之下徹底模糊了。

  當我在會議時報告,有人問我:對於大陸限電的未來發展有何看法?我說:「今年是我長駐大陸第廿一年,最近,我覺得對於未來,越來越無法預料」。

  2019年初,廣州廠生管經理夫妻幸運地中簽了武漢馬拉松,可惜因為新冠疫情而連續停辦了兩年,今年是「英雄歸來」的第三年,他們特地提前請了兩天的假,參加本週日這場久違的賽事,不料,週四又收到賽事延期的通知。

  「不料」的事還有。原本不料大丰廠在十一後會限電,更不料會限到開二停五,而就在情勢急轉直下之時,又不料,週四起居然不限電了!

  這次回台休假,抽空閱讀Finn寫的《跑者之道:一趟追索日本跑步文化的旅程》。書中有一位私人寺院的住持提到「比叡山千日回峰行」,他說:「在不停走動的千日挑戰背後的概念,是讓一切精疲力竭,包括心智、自我、軀體、全部,直到沒有東西留下」,「當你一無所有,突然某種東西,啪!就出現了,充滿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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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虧這本書,否則我也不知道「韋馱天」和馬拉松的關係。韋馱天(skanda),又稱韋陀菩薩,在佛教傳說中,當年釋迦牟尼涅槃之後,羅剎奪走佛陀的舍利子而逃跑,是韋陀把它追回來的。因此在日本,韋陀被尊稱為「跑步之神」、「防盜神」,跑得快的人也會被稱為「韋馱天跑者」。日本人吃完飯說:「ご馳走様です」,感謝張羅食物的人,這也是起源於韋陀幫世尊收集食物。

  我在大丰廠的辦公室,在我第一場馬拉松之前,已經放著兩個擺飾,一個是香樟雕刻而成的韋陀菩薩像,另一個是青銅馬,現在看來,也都和跑步有關,或許韋陀菩薩會這樣想:「平時我都是被放在寺廟的山門,你把我放在辦公室幹嘛?我又不是EMBA。那這樣吧,我就幫你組個跑團吧!」。

    週六,本屆基進黨立法委員3Q被台中選民罷免,前一天,67歲的前立法委員,第一位跳上立法院主席台抗議的民主戰艦,不幸因為大腸癌去世。

  週六也是我回大陸的日子,上午三點半就得起床。前一晚,女兒依依不捨,我們兩人又散步去買了兩杯木瓜牛奶,她說:「爸爸!你會回來嗎?」,我說:「當然啊!難道我會死在外面嗎?」,她知道我回大陸的原因是「要賺錢」,於是說:「我存的錢全部都給你好嗎?」,我說:「不必啦!現在不缺錢,以後缺錢再向妳要」,女兒說:「但是我想現在就把我的錢全部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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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離酒店揭曉了,是上海奉賢區的錦江之星,雖然外觀很舊,但床很舒服,也足夠了。隨著防疫隔離的擴大,星級隔離酒店已經淡出,平價經濟型酒店加入陣容。打開房間的電視,江蘇衞視新聞:「廣州一輛公車在珠江大橋上突然停了下來,司機跳下車拉住兩位正要跳江的人…」。

  這位司機看到有人在禁止行人的橋上走,便心生懷疑,他刻意放慢車速觀察,當接近這一對母子時,那婦女突然抱起兒子要一起投江自盡,全程被公車的攝像頭拍了下來。

  生命是何等渺小,尤其是在時代的洪流之中,如恒河沙。這次回台,老屋裝修進入尾聲,我把四樓佛堂後面的房間做為紀念父母的空間,門口會掛上一個客製的小木牌,上面有「恆忍堂」三個銅字,還刻著說明:「源自山東益都,《周禮》土居少陽,其色為青,故曰青州」。

    恆忍堂是祖父取的堂號,我copy先父寫在家庭記帳本封面的字。早年父親逃難來台,經濟艱困,要逐筆紀錄日常開支,會在家庭記帳本封面寫《恒忍堂》三個字。父親從1958年的7月一直記帳到2018年的4月,共60年,有25本,從未間斷一個月。

  國民黨失勢之後,祖父被捕入獄,死於獄中,我很遺憾沒有見過他的相片,據祖譜記載,他曾喬裝為農夫,獨自抓住當時知名的東北江洋大盜。在我成年之前,台灣很多資料還要填籍貫一欄,我都是填寫「山東省益都縣」,但殊不知,以前的益都縣在改朝換代以後就消失了,現在山東有個益都並非以前的益都,以前的益都大概就是現在的淄博。

     週日,原本預訂舉辦武漢馬拉松的日子,武漢馬拉松進入了停賽第三年。藍海夫婦原本已經請好了假要提前去武漢,但賽事又臨時被取消,不甘心之下,他們夫婦回到深圳之後,自己跑了一個半馬,我打趣說:「這是武漢馬拉松深圳賽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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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自己和自己對話的週記。取名雙塔,有兩層含意,一是指父母,一是指南北兩座工廠,在兩座人生的塔裡,處處都是道場,我希望記錄下來,做為紀念以及終生精進的資糧。這個過程,不乏庸俗與分別心,但願分別過後,實為不二。 雙塔(上)的主軸在於雙親、兩岸與兩廠。而雙塔(下)是從新冠疫情開始,是身與心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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