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冷瀰漫濃厚的睡意,徐徐微風安撫著沉寂的萬物,隱匿於幽暗世界的無形睡魔仍遊蕩人間,警諭靈魂們甦醒的時機尚未到來──它們不會害人,只是衷心盼望大地生靈能安枕夜眠,好以健全的身與心為日出後的世界繼續奉獻。大多數靈魂都坦然接受夜晚的精心安排。
只是有群孩童卻拒絕守序。
擦拭掉額頭與胸前的汗水,搓了搓剛褪下的睡衣,她套上原本為了與父親去打獵而準備的粗皮夾克和灰襯衫悄悄跑出屋外,離開前還不忘用撿來的樹枝把後門反鎖。當她來到戶外,她隱約能見到周遭的黑暗不時會有數個身形與她差不多的人影從旁經過。他們都是村裡的孩子,趁著父母尚未清醒偷溜出來,趕赴一場即將舉行的盛大集會。
琉司的雙眼開始適應黑暗。她看到某棟被馬鈴薯田包圍的房子的二樓窗口掛著長長的粗繩,底下有個年紀稍大的女孩正在等候剛從繩子攀爬下來的小男孩。男孩的動作生疏,才爬到一半,就彆扭地哭了起來。女孩攀繩靠近,但她不是要幫自己的弟弟,而是要求他安靜。在她的指導下,男孩重新鼓起勇氣,雙手緊握粗繩,兩腳穩穩踏著牆壁,沿著繩子緩緩爬下。女孩以鼓勵的目光拉起男孩的手,跟在一群結伴同行的青少年身後。
在同一時間溜出來的孩子越來越多了。他們之中有不少人認出琉司,看向琉司的表情也十分多樣:困惑、恥笑、憐憫、亢奮、尊敬……不同的孩子藉由表情來表達對她的看法,其中向她表示肯定與景仰的人以女孩居多。琉司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唯一被柏卡騷擾過的女性,那些女孩們看起來對琉司抱持很大的寄望。
火光在通往河谷的去路連成壯觀的火牆。在附近隱匿的樹蔭下有一個不知何時升起的營火,幾名柏卡的跟班圍在周遭分發塗上樹脂的火把。琉司快步閃過幾名孩童,目光放在一名留著尖頭髮的瘦男孩。
「我打賭你會輸給柏卡。」發現琉司靠近的瘦男孩很快就遞出火把。
「你怎麼敢肯定?」琉司反問。
「柏卡接受了巴巴庫的嚴苛考驗,那是絕非常人能忍受的苦行!」另一名矮胖的男孩說。
「誰是巴巴庫?」琉司不解地問。
幾名男孩被這麼一問,面面相覷,看來他們也不認識什麼巴巴庫;琉司就覺得奇怪,村裡根本沒有叫巴巴庫的人!
「那、那是代稱。」瘦男孩倔強說。「柏卡說過,巴巴庫是遊戲大師。是非常非常非常神秘的人物。」
「巴巴庫能吞下整串香蛙棗!」胖男孩以誇張的手勢比劃。
「巴巴庫可以用葉子射蜻蜓!」掛著一張扁嘴巴的小男童擠過來說。
「巴巴庫還會釀芬多酒!」胖男孩又說。
「什麼是芬多酒?」所有人狐疑地盯著胖男孩。
「芬多酒就是……就是我老爸私下釀的蜂蜜酒。我偷喝過,有夠難喝。」
瘦男孩與小男童翻了翻白眼,揮手示意要胖男孩退開。
「總之,巴巴庫是很厲害的傢伙。柏卡從他身上學到很多。」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巴巴庫比克魯斯道夫還偉大囉?」
琉司不經意一問,頓時讓男孩們嘴巴彷彿堵上拳頭栗,說不出半句話。她很狡猾地搬出了所有孩子都敬畏的名字,即使男孩想要強詞奪理否定下去,但礙於敬畏,始終不敢開口。
克魯斯道夫,劣嬉妖精。所有孩子都景仰與害怕的存在。雖然琉司始終認為祂的存在只是謊言。
「嗯哼,算了!就當你們說的是真的。還真希望我有朝一日能見到巴巴庫呢!」她補充道。「在贏了柏卡之後。」
惱羞成怒的男孩們正要圍上來找麻煩,一隻手突然從旁一把拉住琉司的肩膀,琉司就這樣被拉回孩子的隊伍中。
「搞啥……安利諾,是你?」她舉起火把往對方一照,隨即見到那張稚嫩憨厚的臉龐。
「嘿嘿,是我!」安利諾先是憨笑一下,接著板起面孔說。「琉司,不要跟他們打架,你要保存實力。」
「不過就是稍微教訓他們,是能有什麼損失?」她不滿。
「你不明白!柏卡現在真的變得很厲害,你不能小看他。」安利諾一再強調。
「天啊……」琉司仰頭嘆息。「你是吃了他們的口水嗎?」
「大家都這樣講啊!」安利諾說。
「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喔。」琉司無奈地搖頭。「別再跟我強調柏卡有多拼命變強了。不管怎樣,他今天就是手下敗將。我會快點解決他,然後趕回家幫我老媽的忙!」
「對唷,今天是夜糖日!」安利諾振奮地說,原本還在為她擔憂的情緒居然一下子就從他臉上掃開。
「你該不會想都沒想就跑出來了?今天每個孩子都得幫家人的忙,你不怕要是被發現,會被懲罰嗎?」琉司質問道。
「你都不怕了我有什麼好怕!」安利諾挺著胸,一臉不在乎地說。
琉司忍不住笑出聲。她說:「容我提醒,安利諾,我可是有經過老媽允許的。我跟你才不一樣!」
「什麼?不,你作弊!」
琉司沒有再理會安利諾的無理取鬧,任由他吵鬧直至被其它孩童抱怨後才安靜。
他們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一處水流湍急的河口交會處。孩子們放慢移動速度,在年長孩子們的指引下小心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