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10 心得
小節主旨:超越人性伴隨著危險,然若是不邁出改變,便失去了創造歷史、未來的可能性。第九節為主要心得,在此文章的假設中,都建立在關係是真實存在的立意上。
一、理解與徒勞
查拉圖斯特拉渴望著心靈契合的夥伴,才能一同創造新的價值,正如我們常人尋求著獨一無二的關係,共同去分享彼此相同字詞的理解;但米蘭昆德拉認為人在根本上無法理解對方的欲求,當兩者生活、價值和思維都各自固化時,關係上便會無疾而終。
……他熱切地聆聽她述說她的生命,她也以相同熱切聆聽著他。他們確實理解彼此話語的邏輯意義,但卻聽不到語意的河流從這些話語之間穿流而過的竊竊私語。……可是,如果人們在年紀大一點的時候才相遇,他們的生命樂譜多少都已經完成了,每個字、每個物品,在每個人的樂譜上都意味著不同的東西。 p.107 《生命不可承受之輕》尉遲秀譯
人與人的理解似乎是一種徒勞,查拉圖斯特拉的呼告、言語無法讓群眾明白他的話語之重,然而人們往往渴望著生命之輕,卻自溺於生命之重無法自拔,無論是有意的自憐自艾,或是無知的麻木。
二、關係的輕重
輕與重,輕的是沒有使命、自在,是不用去為他人負責;重的是必要、責任,是人所難以忍受的重量。尼采曾說「受苦的無意義,而不是受苦本身,才是覆蓋於人類之上的詛咒。」,即「重」是人所不能忍的苦痛。然而阿特拉斯願以雙肩扛起天空,神也願意為自己的意志承其重,便代表必要的事物為重,而重量才彰顯了它的價值。
倘若能遠離痛苦,似乎逃避著「重」會是更理性的選擇,但書名既然叫做《生命不可承受之輕》,那「輕」似乎也是讓人無法承受的自由:我若要不產生責任,那就不要與人產生關聯,若不與人產生關聯,那麼在乎的人不在意自己時,便達到最大效益的「輕」。但若如此,這樣的「輕」也會是一種苦難。當真正在乎一個人時,會不自覺地關注對方的舉動,受其牽引情緒,並不斷蒐集對方同等在乎你的證據,甚至希冀關係定格在永恆,那麼在乎的人對另一人毫不在意時,乞憐的那方自然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我不想用弱勢這個詞,但確實誰比較在乎,誰會比較受傷)即使重代表著負擔,卻也是自身存在於世的證明,重使得感受將不再空乏,也不在讓生命輕的無意義,若是逃避著「重」,也代表失去了重帶來的其他意義,並邁向了徒勞的虛無主義——對一切的否定。
當負擔完全缺失,人就會變得比空氣還輕,就會飄起來,就會遠離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個半真的存在,其運動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
……不能承受地輕,輕若鴻毛,輕若飛揚的塵埃,輕若那些明日即將消失的東西。
《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三、賦予意義
查拉圖斯特拉在乎世人,所以他必然承擔著生命之重,他的偉大在於他扛起所有人的「重」。他愛著群眾,所以他願意下降,至沒落於塵世,即使他知道世人與他的愛是無法平衡的。然而他也渴望著同伴的存在,且希冀有特別的存在,能理解他的理想、孤獨與願望。但實際上人會被誰所吸引,建立關係全是偶然的概率,可是人總將其稱為命運。人們習慣性為它賦予詩意,為它增添各種的「重」,只因我們不想承認它無法憑證,飄渺難得。
看來,大腦中有一個專門的區域,我們可稱之為詩化記憶,它記錄的,是讓我們陶醉,令我們感動,賦予我們的生活以美麗的一切。自從托馬斯認識特雷莎之後,没有任何女人能夠在他頭腦的這個區域留下印記,哪怕是最短暫的印記。
愛開始於一個女人以某句話印在我們詩化記憶中的那一刻。
《生命不可承受之輕》尉遲秀譯
「我那朵玫瑰,別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但她單獨一朵就勝過你們全部。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毛蟲是我除掉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哀怨,她的吹噓,有時甚至是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小王子》
事物之所以有價值,皆在於人為其賦予意義;看似無形的愛也是如此,若在關係中,將心底空缺的自我理想投射於對方,並把他人定義為救贖自身的神祇,幻滅便成了必然的結局。查拉圖斯特拉說他愛著世人的各種面貌,但他愛著的或許也是自己不完整的部分,對內在阿尼瑪(anima)的愛,更為同伴的關係賦予意象的投射,以致於無法找到宛若另一面鏡子的同伴。
他不訴諸自己的內在,找尋阿尼瑪,卻苛求自己的靈魂向外在索取……。他動輒將自己的內在理想投射她身上……。哪一天,他的投射突然消散,不再覺得有愛的感覺,內心便產生劇烈的衝突。隨著投射的離去,轉向別人,有如蝴蝶逐花而舞。 p.79《戀愛中的人》鄧伯宸譯
但崔斯坦和伊索德愛的並非彼此的靈魂,到頭來,他們在彼此身上找到的,只是他們希望在墳墓彼端找到的東西:一幅天界受苦的映象。 p.159
四、永劫回歸和永恆
即使查拉圖斯特拉的愛為真,他渴望著的獨一無二同伴,必然是會落空的期待,很多時候人希望彼此關係能定格在某個永恆,或是具有特殊的連結,但正如尼采的「永劫回歸」概念,其以否定的方式肯定一項定理:一旦消逝便不再回頭的事物,即使經過無數次的重複,都是以同樣的方式稍縱即逝,無論是否殘酷,是否美麗,那些燦爛都不會回歸。
世上沒有永遠的獨一無二,只有許多獨一無二的片刻。
希望單獨被愛沒什麼不對,因為愛的本質就是對等的交互關係,在彼此感情流動當中自然容不下其他人。但是錯就錯在對時間的感受上,如果我們不僅希望單獨被愛,同時還要求永遠這樣持續下去的話,那麼就錯了。
獨一無二的片刻是不容否定的,而重拾這些讓人懷念的時刻,雖然短暫卻是真切的。……這些單獨相處的片刻都是不容否定的,但是它們並非永遠。p.82 《來自大海的禮物》林燕玲譯
擁有對關係的欲求並不是錯誤,但不能夠期望它能永遠持續下去,那些曾經的生命經驗、美好回憶都十分美麗,然而不論何種關係,即使親人、友人及愛人之間,必然都橫跨著環境和時間的變化,最終面臨無可避免的消逝,歷經生離死別。
像櫻蛤殼這樣單純美好的關係一旦褪色之後,是否還能夠再回復到原先的樣子呢?當然,有些關係一旦變質之後就再也無可挽回,因為問題的關鍵不再只是彼此需求不同那麼簡單。在兩個人角色逐漸變化的過程中,可能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發展,也可能彼此以不同的速度成長,使得兩人只能夠維持短暫的櫻蛤殼關係,卻不能以它做為基礎而有更深刻長久的發展。事實上,在一段不斷成長的關係裡,最初的美好本質並沒有消失,只是被埋藏在生活的重重負擔之下,而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將它挖掘出來,並且再次予以肯定。p.78
五、結語
我們無法去期待世界上擁有永遠獨一無二的關係,如查拉圖斯特拉所言的同伴,或是愛本身。當一切都重新解構後,其實只剩下一個簡單的真相:沒有永恆的關係存在,神話跟文學中歌頌的不變狂喜,是一種錯覺;每個當下的片刻,才是人唯一能擁有的,且必須珍惜的一切,然而人常困於定義、自我約束,在期待的反覆投射中,忘記珍惜稍縱即逝的韶光。
全然理解的期待,是一種自我認同的投射,且若是關係雙方的彼此都保持在某個不變狀態,便會導致榮格「永恆少年」的結局,因為那樣的關係彼此相互依存,排除了生活中的其他可能性,與未來有可能發生的自我成長及責任,使他們對現實格格不入,無法進入其他穩定的關係中。
或許一切聽起來都十分悲觀,如果沒有可以信任的關係重心,那生活會不會變得無所適從?事實上,永恆關係並不應該建立在不變的狀態,而是建立在彼此不斷成長的關係裡,比起挽回短暫美好的曾經,更該做的是認識自己,並接受他人的變化。這並不代表重溫單純美好的關係是浪費時間,當下的那些感受都是確實存在過的,每個獨一無二的片刻都有助於關係的維持,但必須接受這樣的回歸,是一種關係上的調節。
我們不可能將一種關係永遠停留在某一種狀態裡。不過,這並不是什麼人間悲劇,而是生命與成長中不斷循環的微妙現象。所有存在著的人際關係都同樣持續地變化、擴展及更新。但是它們的變化並沒有一定的模式,也許應該說每段持續成長的關係裡都包含著各種不同的形式。 p.84
大概查拉圖斯特拉依舊會是孤獨的旅者,在旅程中尋覓不得其知己,身邊環繞著背誦教條的信徒、摒棄真理的末等人,與無知的羊群。然而也許也會有一個人如懸索者,試著去理解他的信念,他不需要像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來的雙生子,全然地複製其思想,而是如 Robort A . Johnson 所說「愛是對另一個生命的一種理解接納、一種結合,是對她或他的認同,透過我這個人自內心湧出,無關任何意圖。」,即愛是需要尊重,嘗試理解與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