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春光乍洩》

最近讀了台北人的《台北故事》，想到春光乍洩。
覺得一年多前看完春光乍洩的情感濃度到現在回想還是很強烈。
就把這篇當時重映時在噗浪發表的內容移植過來了。
（當初完全是依心情寫的，所以可能有點隨興）

看完過了12小時
還是處在一個情感高度飽合的狀態
彷彿下一秒就要溺死其中

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表達我的喜歡
色調迷離、朦朧，剪輯破碎
讓整部片呈現一種獨特的節奏






很喜歡黎耀輝跟何寶榮在對方熟睡時凝視著彼此睡臉的轉場
他們無疑愛著對方，但就是不願將愛宣之於口
另外一幕何寶榮坐在餐桌前，下一幕只餘下飛逸的窗簾的切景也非常喜歡
他就像一股抓不住的風，好像隨時會從這個小房間中消失不見

春光乍洩就感情面來說，其實是個非常簡單的故事
但情緒上的堆疊跟處理，無疑十足細膩
兩人對彼此的情感、關心、痛苦、悲傷
自然地揉碎在那些日常的對話與相處的細節
並不一定需要透過具體的對白或台詞
也能形塑出感情的重量與深度

黎耀輝跟何寶榮相愛，卻不適合彼此
一個外放熱情、一個沉穩內斂；他們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對方
但這種個性上的差異卻讓愛存在的同時也在推離彼此

黎耀輝也許不信任語言的薄弱，慣以行動取代口語的愛
但何寶榮卻是極度需要言詞安撫的類型
黎照顧何無微不至，甚至可以為了他的一句話偷錢旅行、寒風中散步、病中下廚
但卻在何想與他同床共枕時，一次又一次想地推開他
我想這像是一種情感上的叛逆，像是表達「我不像你」

何可以直白地向黎顯露親暱，但卻能同時流連花叢、醉生夢死
他的行為舉止卻讓黎感到不安，但我想黎也未必有給予何安全感
每當何說說不如分開的時候，黎從來沒有追過
不管是瀑布之行的分頭、還是在酒吧前搭車離去，都是如此
何狀似不在意卻又希望對方緊追在後，就像是他在這段感情裡的姿態

黎的不追，如果尚能解釋為性格使然
那麼當到了特意扭曲事實、承認跟小張有關係之時
已然轉化為報復性質的刻意折磨

在這段關係中黎的地位是卑微的
但這種卑微恰恰是穩固他們感情的地基
一旦抽離了這種屈膝匍匐、做小伏低，勉強維繫的平衡就崩塌了

小張的誤會，成了黎用來懲罰對方的手段
藉此舒緩自己的不平衡，以達到地位上的平等
畢竟誰又能長期地忍受這樣不健康、不平衡的情感呢？

兩個人都相當患得患失，卻都沒有給予對方足夠的安全感
導致在感情中明明緊抓著彼此，卻彷彿流離失所
假使一份感情讓兩個人都失去理智、走向極端
那麼熱烈而大張旗鼓燃燒的情緒最終易傾於毀滅

另外有一點必然要留意的是，同性戀愛在當時的概念上並不如現在開放
儘管整部片並不聚焦在此點之上 （大抵也是這部片可以超越時代很重要的因素之一）
但我認為感知這樣的背景仍有其重要性
這讓他們原本就不安穩的情感更少了一分確切

然後梁朝偉真的是用以眼神演戲的人
整部片使我無法自拔地沉淪在他的眼色之中
演出這部戲當下三十幾歲，卻讓我感覺像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對情感仍有著無盡的天真、爛漫、偏執、奉獻

有兩幕實在印象深刻
黎在回家後以為何又離開的表情，簡直讓人心都碎了
那股茫然、不知所措，彷彿被拋棄的狗狗臉QQ

另外就是拿著錄音機那幕，當下真的是看到哭
從眼泛淚光、收拾情緒、到承擔不住的崩潰
整幕情緒的流轉實在太精采
那些滿溢又無處可去的情緒全都濃縮在那個眼神內
真的必須要看大螢幕，才能沉浸式地去感受那幾分細緻的情緒轉折

關於黎耀輝跟小張之間的關係
五年前初看這部片的時候對我來說他們之間就是純然的友誼
但這次看總感覺兩人之間其實是有曖昧的關係存在

主要是我覺得在後段很有些互相來回試探的意思存在
小張所說的：喜歡聲音低沉的女生，是一種很隱諱卻充滿暗示性的表達
以及，他們出去喝酒後黎耀輝吐了之後，小張替他拉起被子
更是一種與前期黎耀輝照顧何寶榮時的對比及映照

（老實說那幕當下我真的是覺得兩人是不是上床後？
實在很有些性愛過後的慵懶跟淫糜感
而且這樣的安排也會像是在何寶榮離去後，一種有意為之的自我懲罰心理
刻意地去坐實何寶榮對他們之間的誤會
一方面也是應證那句：原來寂寞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樣
當然並沒有這樣安排，只是當下我真的很有這種感覺）

小張在情感上一部份補足了何寶榮離開的空蕩、成了移情的寄託
在這場酒後戲碼中，黎耀輝在片中第一次成了被照顧的一方
就算黎耀輝愛著何寶榮，跟在這樣的異鄉與無窮的寂寞中
希望有人可以陪在自己身邊這件事，也並不矛盾

在這夜之後兩人踢球時的親暱互動、最後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擁抱
在我看來是非常濃厚的曖昧關係，但終究沒有跨過那條線的氛圍

小張到了世界盡頭的燈塔時，他想到台北
同時在台北，黎耀輝也在想他

小張回到布宜諾斯艾利斯找黎耀輝
（有一cut好像是小張往黎耀輝住所的方向，我還期待了一秒正宮跟小三對峙）
黎耀輝則在台北找小張，甚至帶走了他的照片
（如果說這之間沒有任何情愫，那我…….我……也不能怎麼樣）

阿根廷之旅是為了重新開始
但最終終究沒能夠從頭來過
黎耀輝將何寶榮跟所有與他有關的一切，留在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而將所有的束縛、執著、不安、傷心、難過，留在了世界盡頭
結束阿根廷之旅則成了一種對過往的放下與整理

有了這些沉澱的奠基，再移轉到台北的歸途之旅
是另外一種從頭來過、重新開始的打算
這讓在阿根廷時，黎耀輝跟小張沒有發展任何關係成了劇情上的理所當然
因為那時的黎耀輝還沒有做好整理的準備

當離開阿根廷後，才算真正的從頭來過
而在留下過去的執念後，才有迎接新的情感歸屬的可能
（站在認為兩人有感情傾向的角度來解讀）
黎耀輝跟何寶榮固然遺憾，但遺憾永遠都是讓創作雋永的成分之一

再看春光乍洩，喜愛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實在很難將那些彷彿要衝破閥值、岌岌可危的情緒流動，
足以不膚淺地透過個人淺白的言語呈現出來
在情感、劇情、色調、攝影、演技、配樂全都高於水準的情況
要如何能不喜愛這部片

在wiki看才知道原來影片有牽扯到歸屬感的指涉
非香港人也許很難快速連結到這樣的掙扎情感
但就算撇除掉這點，春光乍洩也是十足十的好片
Happy together的背景樂實在太絕了

要想稍微寫出感受到的一點點東西，就已經覺得耗盡全力
就先這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