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nio

他說，秋天到了，去爬山吧！她喜滋滋的在背包裡放了一瓶水、一包科學麵，還有滿滿關於幸福的期待。

秋天已過了相思樹花海季，他卻說要到北投軍艦岩。於是儘管可能下雨或吹大風，她刻意刷了睫毛膏，因為他總說他欣賞有著微翹濃密睫毛的女人。她像小學生去郊遊般的興高采烈，半開玩笑、半抱怨的說：「這幾週沒見面的日子裡，我聽了Ennio Morricone 的音樂，好想、真想打電話給你，我邊聽著Ennio的＜新天堂樂園＞，想哭的掉淚，才發現這音樂不適合一個人聽，卻捨不得關掉。好討厭！怎會有這樣美的旋律讓人漂浮到某個異鄉的時空。Ennio 的音樂真像你！」

她沒注意到他眼神迷戀著長在石階、山澗的苔蘚。空氣中的硫磺，使北投的房子有著緩慢的斑駁，老舊氛圍的寧靜與頹廢交錯，一路上，他靜靜的聽著， 她樂足舞蹈的繼續傾訴：「有次我還想撥電話給你，告訴你我自己煮了拌魯汁的蕎麥麵喔！熱騰騰的香氣，在飄著微雨的秋天剛剛好，只是吃著吃著又掉淚了，不曉得是不是也不適合一個人吃蕎麥麵？。對於喜歡吃美食的你一定覺得配料太單調。不過我現在很勇敢喔，已經習慣一個人聽Ennio、一個人吃蕎麥麵，如果我打電話給你只是跟你報告這些小事，也實在太幼稚了，所以我用力忍住，因為你可能在忙、或者正在跟別人用餐或者....總之應該是太打擾你了。」剛剛好身體轉熱還不至於出汗、太喘的路程，他們抵達山腰的照明寺，她這才知道這裡恭奉「八仙過海」裡的仙人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她轉頭望著凝視遠方的他。

他緩緩開口：「不論遠近、人生的高峰或低谷，妳都願意跟著我一起走下去嗎？」這回她安靜了，彷彿正諦聽Ennio的<教會>(The Mission)，黑管獨特的音韻在她流浪到他的異鄉時空裡緩緩降落，石頭旁從苔蘚而出的蕨類植物盡情舒捲。她沒看錯他，Ennio的懷舊味像他。

她淅哩嘩啦哭了，跟濃濃深秋的悲愴不同，被弄污的睫毛如泥濘漬在眼睛四周，她點了點頭，他將她抱緊說：「不用為我擦睫毛膏，對我而言，素顏的熱情最美。 還有找天一起吃蕎麥麵吧! 即使只有拌香油跟醬油，也很好啊！麵有嚼感的關鍵不在配料，在麵條本身的作法跟粗細，配料是加分。妳可以一個人聽Ennio、一個人享受蕎麥麵，但不要一個人哭，好嗎？」她破涕為笑，「那下次你遠行時，宅配一個你的模型陪我好了。」

備註：顏尼歐‧莫利克奈 (Ennio Morricone)，1928年生義大利人，是國際著名的電影、電視劇配樂的作曲家，作品超過500部，包括荒野大鏢客、四海兄弟、狂沙十萬里、教會、鐵面無私、新天堂樂園、真愛伴我行、羅莉塔、魔鬼雷普利、火星任務、海上鋼琴師、軍官迷情等等，2007年獲奧斯卡終身成就獎，單聽旋律即是天籟，耳朵捨不得出門。

~寫於2009.10.25

遠眺/畫家程怡甄/2024年藝術教育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