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的疫情後重啟的國際書展迎來不少重量級作家受邀來台,其中南韓現代巫女洪承喜也是其中之一,其最新作品《神明在看著呢:我的巫女日記》講述身為職業巫女的她,藉由本書揭開韓國薩滿教的面紗,領人重新看待被誤解的「巫女」職業。然而在巫女之前,洪承喜的經歷更值得你我以嚴肅的精神看待。
《紅線:我的性紀錄》為洪承喜的親身經歷,也是在台出版的第一本書,從她第一次性行為、第一次自慰、第一次高潮、性工作、多邊戀等經驗,以及遭受約會暴力、性騷擾、性侵害等等因太過私密而遭掩埋的故事,透過書寫完整體現出世界之於性別以及關於性別與性的各種思索和經歷。
本書簡介對於「紅線」如此描述:「紅線」,是社會以及我們自己為女性設下的枷鎖,也是驗孕棒上的那兩條血紅劃痕。面對父權與自我的糾結,洪承喜曾經也被困在因性別而設下的枷鎖,直到真實經歷了父權社會下人們如何將女人視為性商品、漠視女性的感受和言語歧視與騷擾、經歷了約會暴力、權勢性交與感到不適的性愛等等經驗⋯⋯於是進而決意抵抗。
對於洪承喜的真實經歷,覺得最痛心的是在她意外懷孕後決定墮胎,而當時的男友卻不願陪伴他、甚至搞消失,理由是「因為父母發現了我們同居的事實」、「因為看見你痛苦所以我會很難受」、「因為不知道愛是什麼,不知道人生的意義是什麼」等驚人發言,當時人工流產手術在韓國屬於非法手術,墮胎屬於犯罪,直到2019年憲法才判定實施了長達六十六年的「墮胎罪」違憲,而至今韓國政府對於人工流產手術的規定仍十分嚴苛。
這位男友主修和平學和女性學,嚮往如同沙特和西蒙波娃的那般關係,卻在承喜手術後離開,單方面地斷了聯繫。當承喜聯繫上這位男友的後輩後,居然得知男友曾對後輩說:「最近發生了很多事 哈哈 我以後時間很多拉 哈哈」才更加知道,對於男友而言,墮胎手術只是「很多事情」中的其中一件。
更讓人髮指的是,男友的父母親都是為女性權益與社會正義發聲並出力的人士,卻在承喜決定要寫下這些經歷時,男友的母親對承喜這樣說:「你們是要成大事的青年不是嗎?你的文字能帶給多少人影響啊?應該集中心力做大事,打起精神才對。」說的雲淡風輕,彷彿自己的兒子和承喜毫無瓜葛,彷彿人工流產手術並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
之後承喜在網路發佈了自身墮胎經歷的文章,許多女性傳訊息給承喜,告訴她在閱讀後感到安慰,因為自己也曾有類似經歷。六個月後韓國開始出現「黑衣」示威,看見「躲躲藏藏的男人,站出來的女人」的標語,女性們走上街頭高喊著墮胎除罪,也讓承喜明瞭自己並非孤身一人。
曾從事性工作的洪承喜在本書細數自己對於這份工作的看法,讓人不免想起台灣的出版品:《手槍女王 HAND JOB QUEEN:一個從業職人的真情告白》。承喜對於性工作的看法是:工作強度和日本料理店、快炒店、幼稚園⋯⋯差不多,同樣要對購買服務的客人提供微笑服務、照護服務、情緒勞務、精神勞務,還要會察言觀色。而比起結婚後需要在家二十四小時提供照護服務、情緒勞務等「姓」服務的家庭主婦這個職業,不願被冠上母親、妻子、媳婦的稱謂,不想活在由父權支配的家庭框架底下,承喜也提到她寧願作為自由工作者度過餘生,以有代價的勞動取代以愛為名的剝削。
在這部分承喜也提出疑問:一小時沒有靈魂的打字跟一小時沒有靈魂地張開腿有什麼差別?性愛就應該神秘而特別,所以能用金錢交易的性愛顯得尤其骯髒?我並非因為「贊成」性工作才主張它的合法化,,只是想問國家為什麽要介入個人的「性」關係?
因著從未有這樣的思考邏輯,關於性工作者的篇章是自身閱讀起來需要花很多時間去思索的。過去對於會從事這樣行業的刻板印象,不外乎是家庭破碎、叛逆逃家等等,但書中提到會從事這樣行業的人,有人可能僅只是為了籌錢出國、買豪宅、賺學雜費、把賺錢當興趣⋯⋯若先否認了把女性當作商品這個思考迴路,另一方面關於怎麼樣情況下的性行爲是更加安全?承喜經歷過受到身邊很親近的人性騷擾、約會暴力或是強暴,若是在明訂好時間、規則、次數、避孕方式的性工作之下發生的性行為,是否更有保障?
承喜除了寫作也畫畫,在本書各章裡穿插了她眼中的女性,從中看見了慾望、恐懼、心疼、蛻變⋯⋯而藉由承喜寫下的經歷,也在插畫作品裡看見她看待世界的方式的轉變。
在國際書展期間去了郭怡美書店聽了洪承喜和吳曉樂兩位作家的對談,曉樂老師點了一位男生分享看完《紅線》的心得,對方答:「其實自己本來不了解女性主義,但因為看完這本感覺有稍微靠近一點點。」曉樂笑著說:「選這本作為起點......難度很高呢XD」
本書不只是一位女性親身的經歷與抗爭,也是寫給在父權主義下每個曾經受到壓迫的女孩,更是值得任何性別的人閱讀的一本書,你可能會看到覺得憤恨不平,或是某些觀點無法被說服,但都沒關係,只要知道的是,這些事是真的曾經發生在地球上,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