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韓漫】幻覺與現實之戰——女性中心的反烏托邦漫畫《右眼看到的世界》好評推薦(劇透慎入)

閱讀時間約 2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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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오른눈이 보는 세계》

中文名稱:《右眼看到的世界》

作者:Koer

狀態:已完結

題材:科幻、反烏托邦、架空世界、中學校園、階級制度、政治鬥爭、精神疾病、幻覺與現實、懸疑、戰鬥、女性互助、女性情誼



一、故事簡介

周雅然生活在一個禁止負面情緒、人們必須幸福微笑的社會。每個人必須佩戴調節情緒的腦芯片,一旦負面情緒值超標,即被強制送進治療中心。周雅然的母父雙亡,由奶奶照顧長大,每一天過得不幸福,懷疑自己患有抑鬱症。某天,雅然遇見一名同樣感到不幸福的男同學。他的異常狀況被學校發現,在逮捕隔離前跳樓自殺,導致全體同學情緒不穩定。黑客乘機入侵腦芯片,向人們傳輸幻覺。雅然捲入這場幻覺亂象,意外地破除了幻覺,引起眾人驚恐。這是因為,唯有黑客能夠隨意操控幻覺,而雅然有能力消除幻覺和製造幻覺,意味著她也是一名黑客。

黑客是一群利用幻覺折磨群眾的恐怖份子,危害社會安寧。雅然立即被當局扣查,移交到東部總署的黑客部。此時,東部署長韓西京給周雅然一個存活的機會,提議以黑客對付黑客。雅然沒有退路,必須成為一名白客。她成為西京新任的助理官,隱藏黑客的身份,在東署接受訓練,用幻覺能力治療受害者,以及更重要的任務——徹底消滅作亂的黑客。

劇情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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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開始,主角莫名其妙變成黑客,接受訓練控制幻覺能力,介紹基本的世界觀設定,參雜了表面的說辭和虛假的事件。主角利用能力治療患上幻覺的人,熟悉操控自己的能力,治療過程中產生一些疑問,思考自己的立場和對錯。接著,主角接觸黑客,發現黑客跟政府互相勾結。主角跟黑客對話,得知事實的部分真相,道出幕後主謀「那個女人」的存在。在第一季完結前從西京的回憶中,揭露幕後主謀的真身,卻不知她目的何在。

第二季開始,政府內部的權力鬥爭白熱化,主謀的計劃也到了最關鍵的階段。黑客的作用已經毫無用途,不需要主角以外的黑客來當管理者。因此,接下來的篇幅是一個個收拾掉餘下的黑客。在這些黑客的回憶殺之中,說明實驗的內幕和凸顯主謀的個性。很快,主角回憶起過往經歷,成功找到主謀,兩人展開對話,這一場對決決定整個世界的走向。同一時間政府內部變動,反芯片派在首長就職典禮暗殺失敗後,北部署長趁機發動政變奪權。兩敗俱傷之下,最後由西京弒父殺害首長,終結這場政變。這時候,主角在主謀的對壘之中獲得勝利,主謀受挫身亡,終止了主謀的全員幻覺計劃。政府群龍無首,主角跟西京一起出來收拾殘局。


二、反烏托邦設定

右眼看到的世界的題解是「用客觀眼光看世界」,角色的想法和讀者的解讀,互相補足,叩問何謂一個客觀的世界。

反烏托邦的世界觀,既有經典作品的借鑒元素,又有作者個人的發揮,融合了許多獨特的巧思,組合成一道可口豐盛的佳餚。然而,作者沒有擺脫靈感來源的影響,留有這些作品的影子。我在閱讀過程中經常聯想到看過作品的既有設定,無論是主題、角色陣營、故事結構皆是如此,容易預料到故事的走向。也就是說,故事題材對我而言,少有新意,欠缺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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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作為第一主角的少年戰鬥漫畫,重要配角的西京同樣表現亮眼,為反烏托邦的科幻故事增添女性的身影。雖然是女性中心的科幻故事,主角跟主謀都是女人,劇中活躍的角色充滿女人的身影。可惜的是,作者並未就性別方面加以發揮,沒有多少著墨在女性身份和女性處境多,是漫畫在性別表現的一大敗筆。

雖然題材不新穎,但漫畫的設定和細節上處理得當,故事走向和劇情發展合乎情理,建構一個邏輯完整的世界觀。可是,作者設置的世界觀本質是父權社會,依然是以父母孩子的核心家庭結構為主,而且重視父系血緣的聯繫。雖然女性角色表現亮眼,卻受制於這個根本不符合女性生理的社會制度,不得自由舒展伸張。究其原因,這是反烏托邦題材的一大缺點,也是反烏托邦之所以立足的基石。

故事主題圍繞幸福幻夢和殘酷現實的選擇,非現實的幻覺與現實的控制在日常和戰鬥中交替出現。主角的定位是中間派,在幻覺與現實之間遊移不定,同時是帶領讀者熟悉兩個主要陣營的嚮導。雅然在故事的位置極為重要,擔當幻覺與現實的選擇者,由她來決定這個世界的走向。跟傳統的反烏托邦故事不同,儘管漫畫氛圍頗為壓抑沉重,但是故事留有一道光明的尾巴。結局充滿積極正能量,傳達著「即使生活艱難,也不要選擇逃避」的訊息。

簡中版本(咚漫)的留言區很有意思。從開頭的留言可見,反烏托邦題材的漫畫,在威權國家的人民眼中有何種詮釋。

咚漫的留言區有很多厭女言論,什麼「畫男硬說女」的性別定型。還好,隨著故事展開,篩選留下來閱讀的受眾,女性意識有所增加。部分新近的留言會反駁這些愛男厭女刻板印象的言論。


三、劇情結構

故事主要分為兩條路線,一條是黑客相關的實驗真相主線,另一條是政權內部的政治鬥爭副線。兩條路線時而交集,帶出各個角色之間的複雜關係和利益輸送,還有互相勾結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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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角色陣營來區分,主線分別有西京為首的反芯片派,以及桓士然為首的芯片派。政權內則首長為伍的中央派,以及背後密謀奪權的地方署長派。主線兩個派別的代表,角色形象在理念、形象、設定方面互為對立:一個是體能型、實幹派,另一個是頭腦型、科技派。

故事架構看似複雜,實際上容易入口,按部就班鋪墊世界觀設定。讀者跟隨一無所知的主角視角,獲取表面的訊息,從故事逐步展開拋出的疑點,一步步得知背後的真相。劇情緊湊,驚喜連連,伏筆鋪排得當,疑點細節一環扣一環,追看性十足。每一集的諮詢量控制得不錯,不會突然出現大量資訊轟炸腦袋,而在高潮位說出真相之前,早已有伏筆提示,醞釀情緒,製造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

第二季的時間流動慢,空間變化不多。劇情在壓縮的時空下展開,雖然劇情緊湊,但跳出來看實則是一瞬間的事,以致這段劇情看起來很冗長。還有,故事後期的節奏把控不佳,顯得劇情後勁不繼,結局有點無力,達不到預期中的精彩。

人物塑造豐富飽滿,大部分角色都有敘述個人行動成因的故事線,每個角色因應自身特定的價值觀而採取行動。精神疾病的主題表現在患者與黑客的個人故事上,深入發掘角色的內心世界。

特別是跟主角陣營對立的黑客,作為重要的配角,每個黑客都有特定篇幅的回憶殺,塑造飽滿的角色形象。一方面,黑客背景的懸念吸引讀者深究下去。中期劇情透露,黑客的共同點是殺過人,讀者想知道殺人的原因,行為動機是什麼。另一方面,黑客之所以成為黑客,跟主謀脫不了關係。從黑客的回憶可見,主謀善於利用人性的弱點、個人的慾望,加上一些心理誘導,引致角色往她的計劃方向走,從而突出主謀通曉人性、精於計算、世故老道的個人魅力。


四、畫面表現

漫畫的作畫穩定,少有崩位,色調明亮鮮豔,光影對比強烈,畫面五彩繽紛,看得十分舒適。個人十分喜歡這種色彩豐富、亮度較高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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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分鏡大致流暢,文戲方面較為優秀,能夠清晰交代故事脈絡。打戲較為遜色,人物動作不夠利索,視覺表現不算特別,但女性活躍的身姿非常有魅力。

戰鬥場景不過不失,動作分鏡尚算流暢,偶爾有誇張迷離的幻覺場景,一開場的打鬥場景很是驚艷。可是,這類別具匠心的場面不多,缺乏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場面。週更連載的彩色條漫,缺乏人力和資源的情況,很少能夠做到時常出現大跨頁的氣勢磅礴場景。

畫面在表現幻覺與現實的分野,合格有餘,讀者容易辨認。例如,黑客製造的幻覺,塞塔(人物)和頭罩男(場景),跟現實場景重疊在一起,也能瞬間區分什麼是幻覺什麼是現實。

有致敬流行名作的場面。幻覺場景如玻璃般碎裂,人物從裂開的場景進入現實世界。

咚漫的版本有和諧畫面。攻擊性武器、部分血腥畫面作模糊化處理,嚴重影響閱讀體驗。希望台版能上這一部漫畫。


五、女性角色刻畫

個性多樣的女角活躍在反烏托邦的國度,女性角色的塑造特別出色,在同類作品中鶴立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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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大部分女角充滿人格魅力,人物形象複雜立體,刻畫得毫不馬虎。

漫畫中不乏力量強大、野心勃勃的女角,也有大局為重、理想遠大的女角,展示女性的多元面貌,增加流行作品中獨特的女角形象。例如:瘋狂科學家桓士然、野心政客張黑檀、反對派首領西京。

有不少位高權重的女角。原本四個署長都是女性,現任署長有三個女性:兩個戲份多表現亮眼(東部署長西京、南部署長楊彩華),另一個較為影薄沒多少刻畫(北部署長張黑檀)。可惜的是,最高統治者都是男性,前首長和新任首長是男人,轄下的署長都要聽他的命令辦事。可喜的是,有女性署長不甘於聽命男人,計劃政變奪權。


六、主角定位

主角是成長型角色,漫畫不走傳統的弱小變強大的成長之路,而是有幽微巧妙之處。

人物分析:周雅然

故事一開始,主角雅然膽小怕事,不敢反抗體制。直到她走投無路,依靠東部署長的庇護,不得不決戰黑客,探索事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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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然的精神和肉體皆有可觀的成長,戰鬥表現亮眼又出色,遇到問題多是自己解決,不依賴別人。即使想依賴也不行,前期的雅然處於朝不保夕的險境之中,單打獨鬥,孤立無援。轉捩點是雅然與西京在信任關係的變化,兩人守望相助,一起聯手合作達成各自的目的。

漫畫中算得上是主角的導師,一個是訓練肉體戰鬥的西京(雅然在跟黑客肉體搏鬥有所發揮),另一個是磨練精神意志的桓士然。雅然在精神方面的變化,雖然有部分是主謀在背後誘導,但是最終她突破了主謀的邏輯,擁有屬於自己的真正想法。

戰鬥方面,雅然本就是最強的黑客,最優秀的實驗體,只是因為她失去了桓士然收養後的記憶,變成一張白紙。雅然的戰鬥能力的成長變強,就漫畫而言,帶給讀者逐漸成長的閱讀體驗;就劇情而言,她是重新喚醒記憶與能力,重拾本就擁有的最強戰鬥能力。雅然在戰鬥和解難方面的成長,令人相當感動。不過,就漫畫整體而言,主角的成長篇幅不算太過突出。


七、女性身體意象

女性角色的外表沒有任何男性凝視,穿著舒適方便為主,少有性別刻板印象,在流行漫畫中甚為少見,非常難能可貴。可是,作者在這方面尚有不足之處。可能受制於畫功問題,女性角色的外表缺乏區分年齡層的顯著符號。桓士然這種睿智老年女性的外形很棒,年過三十歲的西京和彩華,就缺了點滄桑感。反觀,唯一的父系角色,充滿了刻板典型的強權老男人元素。

漫畫有諷刺女性服弱役的情節。留著長髮的張黑譚在跟新任首長的纏鬥中,被抓住長髮限制行動。女人因為這個長髮弱點而落在下風,被短髮男人有機可乘,展示了女人服弱役的害女之處。

漫畫有深入探討女性容貌焦慮和身體意象的情節。其中一個女角形象滿是傳統女性符號,而她的故事正好反映男凝審美對女性自我的蠶食。

人物分析:塞塔

塞塔是第一個揭露過去身份的黑客,初登場便是女性刻板印象的美弱役形象:長髮、口紅、透視裝、裙子、高跟鞋一應俱全。她的背景故事是大部分女性很有共鳴的外貌與自我認同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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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塔自小被父母按照他們的期望打扮,成為別人眼中的理想模樣。她長期活在別人的目光下,猶如一個洋娃娃般任人打扮,久而久之,失去了自我。結果是,抹殺了自己的個性,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樣子,只能掛滿了一堆女性符號的裝扮。塞塔在打算自殺那天,終於受不了家族親戚對她外表的評頭品足和閒言閒語。她向眾人下毒,穿著拼貼出來的不倫不類服飾,向在場的人作出屬於自己的反抗。

塞塔受到桓士然的誘導,做了黑客,能夠利用幻覺呈現別人喜歡的樣子。可是,她仍然感到不滿足、不幸福。塞塔跟雅然的戰鬥過程中,被雅然點化和開導。她是第一個對雅然伸出援手的黑客,成為亦敵亦友的關係。

脫離黑客組織後,塞塔再次登場,男凝形象有變,留著口紅穿著寬鬆舒適的衣服。可是,她這樣做不是因為脫束身衣的女性意識,而是為了不被抓而變裝,不得不改頭換臉,選擇跟以往形象截然不同的裝扮。


八、老年女性形象

幕後主謀是罕見的中老年女性,而且極具個人魅力。在流行作品中,少有這樣形象獨特、塑造立體、刻畫細膩的老年女性角色。

人物分析:桓士然

桓士然衰老有皺紋的外表,蘊含著無涯的智慧與才思。儘管處事方式和最終目的看起來很極端,但是她個性冷淡,情感漠然,映襯之下的反差,使得整個形象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隱隱約約流露出隨時捲起滔天巨浪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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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士然沉著冷靜的應對,正是因為對現實沒有指望,因而從未動怒,把希望寄託給幻覺的理想主義者。我非常喜歡這種瘋狂科學家的設定,執著於純粹的理想追求,為了研究而無所不用其極。

而且,桓士然善於蠱惑人心,對人性了解透徹,能夠輕易操控人們的行為,手段不透明不乾淨,但她的目的非常純粹,更是一個心存大愛的理想主義者。這麼豐富複雜的設定放在女性身上,真的很有魅力啊!

主謀的理念有一定說服力,提供足夠的理據,能夠自圓其說。各方理念的衝突,站在不同立場,互相對峙,闡述漫畫的中心思想,是劇情的一大吸引之處。

我認同桓士然所說,現實世界並不完美,即使如何改革社會制度,也不可能改變人類的劣根性,永遠達不到理想的世界。身為理想主義者,肉體生存在這個殘酷的現實世界中,感到痛苦萬分。個人對理想的追求,一般人普遍的做法是,放在個人創作的小空間裡自由發揮;而桓士然的做法是,強制施行在人類身上,操控於眾人的意志,徹底改造社會。這種「萬物歸一」的想法,在科幻作品中屢見不鮮,不算特別新穎的見解。

我對幕後主謀的結局相當不滿。桓士然的個人理想是能夠在幻覺中沒有痛苦地逝去,可是,作者沒有給她安排一個得償所願的結局。誠然,桓士然作為一切事端的主謀,需要承擔相當的責任,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桓士然在漫畫的下場,強行面對現實,在痛苦中死亡,是對反派角色的一種懲罰。可是,我認為這毫無必要,而且過於殘忍。在日本少年漫畫中,多少男性反派的下場是死得光明磊落、頂天立地。例如《北斗之拳》的拉歐,他夠不夠作惡多端?而他一生無悔的死亡場景是漫畫的名場面,他也是這部漫畫的超人氣角色。反派角色不一定要慘淡收場,死亡已經是角色的最大懲罰,不需要加上過多殘酷虐待的描寫,對待女性角色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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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在士官學校時期的制服照,非常型格!

西京在士官學校時期的制服照,非常型格!

九、陽剛女性形象

有顛覆女性刻板印象的角色,充滿陽剛之氣的女性角色,形象真實自然,有血有肉。作者採用先抑後揚的方式,塑造這樣一個別具女性魅力的角色。

人物分析:韓西京

初登場的西京,是個脾氣暴躁的長官。她身為特權階級,待人態度差勁,對主角咄咄逼人,沒有一點人情味,是個性不怎麼討喜的角色。隨著故事展開,揭露她過去的悲慘經歷,說明她之前態度差、行為粗暴的緣由。西京原本生性單純,經歷被桓士然利用、被楊彩華出賣後,導致信任危機,不願再相信任何人。人氣開始節節上升,一躍成為漫畫中非常受歡迎的角色。

西京體格強壯,體能優秀,實力強大,英姿颯爽,行事落落大方。東部署長拿搶射擊、動作打鬥的畫面,真的十分帥氣有型!

有女兒弒父的情節。弒父是女性主義作品的常見母題,象徵斬斷跟父權社會的依戀,徹底跟父權斷絕關係,親手消除父權的禍患。父權社會下,父親之於女兒,既有物質的供養,還有精神的依賴。女兒弒父則象徵了女人衝破父愛之名的牢籠,重獲自由,獨自在天空展翅飛翔。

漫畫的女兒弒父情節,最有意思的一點是,西京與父親的關係正常,決裂前沒有任何惡化的跡象。父親並未對西京個人造成危害,未曾傷害過她,而是給她好吃好住,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種自由放任管教模式,西京一度成長為性格單純、想法天真的人,不吃人間煙火。

這樣的父女關係,沒有怨恨,反而應該要感激父親的養育之恩。除了大義之外,西京沒有恰當的理由要殺掉父親,因而更凸顯她弒父的偉大貢獻。西京弒父,原因是兩人的理念不合,站在理念的對立面,不滿父親的所作所為。西京為了大義,放棄特權階級的既得利益,更殺害了愛護她的親人,真正能夠做到大義滅親。西京的行動不參雜任何私人情感,多麼高尚,多麼難能可貴。


十、女性情誼

女性角色之間的情感與關係豐富多樣,描寫各式各樣的女性情誼:女女互助(雅然和恩珠:雅然的第一個幻覺治愈者是恩珠,後來恩珠成為反抗軍的成員,反過來幫助雅然藏匿)、反目成仇(西京和彩華)、化敵為友(雅然和西京、雅然和塞塔)、似有若無的母女之情(雅然和桓士然)。就連登場不久就領便當的炮灰型女配角,北部署長張黑檀的黃毛副官趙敏英,也是為了親姊討回公道而加入反抗軍,突顯女性情誼的重要性。

漫畫的女性友誼刻畫得非常優秀,複雜細膩的女性情誼,夾雜了許多恩怨情仇,不是單一直白的簡單模版。女人之間的鬥爭,無關乎男人與情愛,而是基於階級地位的不公,造成關係破裂的根源。

人物分析:楊彩華

楊彩華是西京在士官學校的同學,一起搞反芯片的社會運動,卻背叛了西京,出賣了整個組織。她是賣友求榮的叛徒,回憶殺補足她出賣朋友的原因,展示她的慾望、自尊與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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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華在這個階級社會,出身底層,憑著個人努力考進士官學校,以優異成績畢業。可是,底層出身的前路有限,寒門想往上爬就要討好高層。西京是權貴之女,憑著父親的地位,自動安排職位就任。許多人前來巴結她、討好她。彩華也是其中一人,接近西京的目的是透過西京認識她位高權重的父親。

彩華逐漸認知到,有的人一出生不用努力便能得到她想要的位置。這種階級不公平而生的愱𢗼,加上出身底層的自卑,縱然彩華跟西京有過親密的友誼,也不能化解這種不公,造就她的背叛,以出賣朋友組織來獲得功勳,得以升任南部署長一職。南部署長這個位置得來不易,使得她更加維護目前的體制,跟持續反對芯片的西京為敵。

在故事的後期,彩華跟西京的廝殺打鬥,作者刻意描繪得血腥暴力,不像刻板印象的小打小鬧。彩華胸前佩戴的勳章象徵了她出賣朋友而得來的榮譽和地位,勳章在這一場戰鬥的作用極具諷刺意味。彩華做了許多令人不齒的行為,然而,即使死亡將至,做盡不道德之事的她也有特定的自尊心。在死亡之際,故事強調了強調她僅有的自尊心,豐富了角色的塑造。基於出身形成的自卑心理,為政時期的心理掙扎,影響一生的錯誤決定,補足了這個角色複雜的一面。


十一、男性形象

登場的大部分男性角色的外貌水平中上,符合女性群體的主流審美。有少量醜男出沒,有的是路人,有的戲份不少,佔據重要角色定位,經常傷害讀者的眼睛。包括西京的父親、情殺噁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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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畫的男角角色數量頗多,而且佔據許多戲份。黑客團體尤其明顯,五人中只得一個女性。雖說這種工具型角色不好設置女性,有人覺得有虐女之慊。但是,高水準劇情的反派角色須是形象獨特、印象深刻、說服力強,回憶殺可補足人物的過往,豐富角色的人物形象。加上,角色下場全由作者安排,看黑色頭罩男還是活得好端端的,未必一定設計虐女情節,也能得到深入的描寫。

有人渣噁男出沒注意。漫畫一共有兩個MK殺人狂,一個是黃毛壞男孩,另一個是橙毛情殺男。黃毛壞男孩是無差別的殺人犯,以折磨人的痛苦為樂,滿滿是純粹的惡意。就惡質的層面而言,橙毛情殺男則討厭得多了。

這個橙毛MK男,因為初戀不接受他的告白就殺害對方。雖然沒有告知初戀的性別是什麼,但行為相當不要得。更扯的是,這個噁男非常多戲份。由於不想承擔殺人的代價,所以自動請纓做黑客,藉此逃避殺人的刑責。得知自己實驗後沒有任何能力,對桓士然動了殺意,意圖襲擊她,殺人未遂後還成功逃亡。有個男人救助噁男,噁男不領情之餘還殺了他,整容成他的樣子,取代他的身份。噁男沒有感恩圖報,更忘恩負義謀殺對方,人格相當卑劣可恥。就這樣,噁男成為東部的反抗軍首領,跟雅然和西京有所接觸。他這樣活蹦活跳,還因為白毛眼鏡男的包庇和幫助。還好,最後他被西裝男活剝肚皮,扯出控制器,失血過多而亡。這個男男互害的下場也不錯。

白毛眼鏡男背叛的意義描寫不足,故事篇幅沒多少著墨他跟噁男的友誼關係,兩人的回憶未能表現出他非做不可的情感連結。然而,在這樣貧乏的情感描寫下,故事仍這麼強調他和噁男的關係,有惡意賣腐之慊。身為叛徒的白毛眼鏡男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竟然還有好下場,甚至過著比大部分女角好得多。看角色下場,可以推測出作者的人物喜好。


十二、性別意識

人物外形有性別刻板印象,校服的男褲女裙,街上行人也是典型的性別符號樣貌。當中,雅然在孩童時期的日常生活就要穿裙子,接受父權性別規範的改造。另外,西京自小就是不受拘束的女性,但中學時校裙下穿著長褲,是一種不完全的抵抗。她一方面屈服校規套上校裙,另一方面挑戰規則穿著長褲。然而,她沒有推翻男褲女裙的制度,而是利用自己的特權身份來獲得特殊待遇,其她女同學就沒有這種權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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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件的小細節出現貶女抬男的傾向。譬如,故事前期的解說重現污名化的女性友誼:表面親密,背後愱𢗼的「塑料姊妹情」。

還有,故事後期揭露雅然的童年回憶,她受到女性群體的校園欺凌,當她目睹女性施暴者遭受高年級學生的欺凌,找來解圍的是一個成年男人。感覺就像在說,只有男人才能化解女性群體的糾紛。不管怎麼樣,善意的男人硬要參與女性群體的問題,製造不存在的「好男人」幻想,實屬不妥當。

人物設定有男高女矮的父權性別規範。雖然最高的人物是張黑檀,但整體而言,女角普遍矮過男角。西京的設定有點矮,只得176cm。看多了韓漫180cm以上的大女人,覺得她還可以更高,尤其是漫畫中不少比她高的男人。

漫畫有女人舉中指表示不滿的畫面。每見到一次就吐嘈一次這個陽具中心主義的手勢。先破後立,我建議用韓國女權發揚光大的專用手勢🤏來表示不滿。雖說以韓男的敏感度,立即跳掣到不能自理的程度。


十三、浪漫愛敘事

漫畫絕少浪漫愛情節,女男角色沒有發展異性戀浪漫關係,沒有女人是戀愛腦。

唯一的浪漫愛敘事正常又討喜,是損男利女的浪漫關係書寫的良好示範。漫畫的設置很少見:年輕男人明戀老年女人,迎合她的喜好而改變自己,包括殺人、做工具人、為她賣命,即使被清理掉也無怨無悔。女方只把他當作一枚棋子,能利用就利用,失去利用價值就當作垃圾清除掉。

黑毛西裝男本是桓士然研究所的同事。面對他的求愛,桓士然覺得他對計劃有幫助,有一定的利用價值,才會留他在身邊。到了粉色芯片開發完成,桓士然已經不需要西裝男來管理黑客團體,事前設計了一個圈套令他死得其所。事實上,西裝男是一個不安分的滋事份子,會因為愱𢗼心而陷害得到桓士然關注的雅然,導致整個計劃有變。桓士然趁機順水推舟,引導事情往她預期的方向發展。西裝男擅作主張、不受控制的行為,有潛越命令的可能性,證明是身邊的一顆計時炸彈,早晚要清理掉。

另外,西裝男的外貌看似二十多歲,看作者後記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嚇我一大跳。老男人真應該扔掉!反觀,桓士然比我預期的年輕,只得四十幾歲,我還以為是五十多歲的女人,真是太可惜了!現在想想看,西裝男不能叫做年輕男人,桓士然不是老年女性,這種「女主人與狗男人」不算是很特別的組合。


十四、個人感想

看了微博的二次元男凝bot的韓漫分析,因而得知這部漫畫的存在。

漫畫的女性角色個性豐富多樣,塑造得十分有魅力,容易產生好感。當中,我最喜歡的角色是桓士然,其次是西京,第三是彩華。這篇文章應能清楚表達出個人的角色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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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問少有性別刻板印象,逐漸發現原來是自我感覺良好。看這部漫畫,反思自己所認知的虛擬角色的性別符號。譬如,看到西部署長身亡,本是代理的兒子立即就任。我以為這是父死子繼的世襲制度,猜測原署長是男人。後來劇情透露,原西部署長是女人,兒子非常戀母,還偷偷躲起來哭泣。

還有一個例子,反抗軍的北部領袖趙敏英,外形是黃色短髮,名字也像男人,正職是張黑檀的副官,跟在女性署長身邊。我便以為類似西京和白毛眼鏡男之類的女主男副的定位,理所當然認為趙敏英是男人。後來,雅然稱呼趙敏英作姐姐,我才發現她原來是女人。實在為自己的性別刻板印象感到慚愧!

反烏托邦不是我情有獨鍾的題材,這種世界觀是以男性慾望來設定,根本不適合女性生存。反烏托邦的經典作品《我們》、《一九八四》、《美麗新世界》,對後世類似題材作品影響甚大,是一些定律和公式的源頭。反烏托邦之所以是反烏托邦,是因為底層建基於男權社會之上。很久以前我看反烏托邦三部曲,沒有任何性別意識,但隱隱約約感到不妥當之處,尤其是涉及性、生殖、慾望、痛苦、女性身體方面。儘管當時我是個深入骨髓的精神男人,但我的生育恐懼和反傳統的性觀念帶給我微妙的違和感,直覺地感到一點點不適和反感。

多少年後,我才明白這些不適來自哪裡,不是來自極權社會和集體主義的反感,而是自由男權掠奪話語權又包裝得自由開放的虛偽造作。他們跟時常諷刺的傳統男權是同類,同樣掠奪女性的生育成果,喜歡控制女人的身體,展現出男人的生育愱𢗼和繁殖焦慮。只不過,他們隱藏得更深,容易引誘人掉進陷阱中,造成的危害或會更大。一則《美麗新世界》的評論就性慾方面,一針見血地指出「這是男人的性慾望,而非女人的性慾望」。歸根究底,「這不是時代局限性,而是男人局限性」。任憑男人寫得如何天花亂墜,也抵不過生理身體和性別身份的先天限制。

分享三篇寫得相當用心的微博評論:第一篇是分析女角形象,第二篇是非常精彩的女權主義批評,第三篇是吐嘈性別結構。我在寫這篇文章時,參考了部分她們的觀點。

第二篇以脫束身衣、反父權、女性傳承為切入點,分析得十分精細,見解獨到,很有啟發性。我認為,不必期待作者在脫束身衣的觀念有何進步。看作者的後記,繪畫角色們穿上的夏裝,性別差異非常明顯:女角的衣裝款式多樣,而男角的服飾是T恤或襯衫二選一,可見作者有為女角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美役觀念。

另外,關於眼睛大小和差距的畫法,我對此頗多感觸,向來十分留意角色的眼睛畫法。自小我就一直不喜歡女角的大眼睛,當時我喜歡成熟理性的大姐姐角色,多數是接近真人大小的瘦長眼睛。動漫作品常以大眼睛女角表示幼態、天真、單純的形象。男角則多以咪咪眼或瘦長眼睛,來表現年長、成熟、陽剛的特質,非常噁心。這部漫畫女男角色的眼睛大小,雖然整體的差距不大,但仍有同年齡女角眼睛偏大、男角眼睛偏小的問題出現。

補充一個豆瓣的韓漫討論,留言區有分析女性肉搏打鬥的場面。她說明西京與彩華搏鬥的動作設計和打擊部位的用意,是我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觀察細微,非常厲害。

十分認同桓士然所說的「名字是代表尊重」,我在這篇文章應用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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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文字記錄,包括書評、小說創作、閱讀心得、流行文化的個人見解。目前興趣涉及女權/女性主義、性別、性議題。分析視角多以女性主義為切入點,看重作者有無女性意識或女權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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