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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止關心自己是多麼容易│親愛的陌生人 All of Us Strangers (2023)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本篇影論重點:
主角住的無人大樓代表什麼
主角究竟是穿越了還是見鬼了
本片與<靈異第六感>的相同點
結局揭露了怎樣的真相

當他第一次感覺痛的時候,便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痊癒,反過來說「真正的痊癒存在嗎?」他想,望著電腦上word檔刺眼的一片慘白,他寫盡了所知的一切,都已化為他人故事在銀幕上發光,再也沒有其他可寫的了,幾乎,只剩下最深最深處他封印的那個角落。孤立無援再次找上他。多麼諷刺,他是個靠著身在黑暗、投射角色人生來謀生的人,此刻,卻別無選擇必須暴露自己才能活下去嗎?

開場:深邃中透出遙遠的城市天際線,雲彩厚重魔幻,陽光一吋吋吞噬模型般的摩天大樓,任憑金光逐漸反射他的輪廓。這是他與整個世界的距離,他無動於衷地看著對全人類而言象徵的「希望」一點一點拆穿他完美的隱身術,全身赤裸。

警鈴大作。

從小他便不斷的逃,但或許也沒什麼好在乎了,他別無眷戀地緩緩走出自己的舒適圈,在空地上抬頭仰望被自己塵封的一間一間記憶(已是那麼龐然矗立),獨有一處亮起,看不清是怎樣的現在與怎樣的過去在和自己招手?他向來避免互不相干的情緒錯亂混淆,這是長久以來他保護自己的方式,於是笑著對自稱Harry、不請自來的鄰居搖了搖頭,然而死命的孤獨是會傳染的,此刻的拒絕正不容推諉地決定著他人的命運,整個宇宙深受每個個體強烈牽引,沒有邏輯、沒有道理,迫使著他要嘛就要同時面對一團混亂、刻意遺棄的過去。

是啊,他曾經想過自己是被遺棄的,那種被動感讓他虛弱到也只能遺棄那段記憶。他挖出許久不曾翻閱的舊照片,那個所謂家的形狀,是否如他還能記住的一樣?恍如魔幻穿越的是他的假想,千里迢迢聯繫上那些年生命的缺憾:他「回到」了記憶暫停的地方,重新補完那硬生生斷裂的情感。

意外車禍而逝去的父母竟如在眼前,在被封印的記憶裡等了他好久好久,此時的他已是父母離去時的年紀,當他繼續往前活著,某程度是否也延續著父母的一部分呢?他們望著他的眼神像是生怕打碎了他,急切的詢問現在的他做些什麼、過的還好嗎?他的回答有些羞怯、有些貧乏,他也自問這樣的活著是否能讓他們感到驕傲,母親只是一句「My Boy…」就在這個所有格裡試圖完整缺席遺下的空缺。

他不敢想的,或許是可能的;也許重新揭開傷疤,能彌補過去未曾清理的而以另一種方式癒合。他初嚐腦內復盤的溫柔,也想起那個同樣寂寞的Harry,久違的親愛使他幾乎滿溢出來,使他成為一個有能力給出慰藉的人,然而人與人之間的巧妙卻說不清是誰體貼了誰,面對Harry直率的心靈、青春的軀體,他不熟練地重新適應另個人的體溫,匯合成兩人共同需索的熱度;往往我們更輕易對陌生人全盤托出,不必急著理解而只要先願意相信,從陌生到親近不僅僅只是身體的渴望,更是「希望你留下來」萌芽的眷戀。

彷彿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展開。他不斷遁入神祕的假想以彌補與逝去父母遺失的時光:他的母親失望或說擔心他的性向會使他孤獨,他卻明白「出櫃,只是給差異貼上一個標籤」,他從小就是個敏銳且孤單的孩子,即使親密一如賜予我們血肉的父母,卻是完全不同的個體、不同的世代;當他別無同類而暗自哭泣時,父親不理解他的軟弱而對他的痛苦置若罔聞、逕自走開,長大的大人事實上並不比孩子來得成熟,還以為「不孤獨」是人們可以選擇的,就像是死亡粗暴切斷與周遭之人的聯繫,逝去的父母難道不孤獨嗎?作為他的妻、她的夫就能不孤獨嗎?然而孤獨即使無法破解,願意相伴的人仍能讓彼此的孤獨不那麼難受,一如母親最後最後和父親說的:「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我很高興我們在一起」,一如父親擁抱著他說:「我們不需要和好,我們一直在一起」,或許那是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但,卻不是裂痕。

突如其來的幸福如同吸毒一樣,對這種治癒上了癮而在現實中瘋狂,他的生活變成了夢的殘篇,何時是清醒的?何時又只是幻覺?他心急火燎地拉著Harry當作見證人,本想安撫他的Harry卻也真的在了無生氣的閒置屋舍裡看見他的父母,Harry的倉皇一如<靈異第六感>中由布魯斯威利飾演的主角幡然覺悟,Harry狼狽逃離、他則無暇顧及,一心只想抓住此刻要再次離開的父母。

他的父母從來都知道自己只是他記憶中的鬼魂,「過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混亂了「真實」,他們必須放手、必須再一次讓他失望,只是因為知道他的一切早已和他們無關。他才知道,本以為無可失去竟還能失去的剝奪感如此沈重,曾經,他禁止年幼的自己沉湎傷痛、禁止哭泣,現在難忍的淚水滿滿是對那時的自己懷抱的歉意。他拾起當初破碎一地無人收拾的自己,代替那不肯安慰自己的父親、把自己期待成不是自己的母親給出了最大的溫柔,他與生命中固著的死結、揮之不去的鬼魂好好地告別,欠了大半輩子的,終於還是得由自己養起償還的能力。

現在,他再也不能假裝沒受過傷、假裝不需要溫存、假裝不想被愛,再也不能假裝某些過去不曾發生。現在,他還欠Harry一個交代、一句道歉,更在他發現真相背後的真相後,頓時理解了心碎的效應,當時他的心死了也間接導致Harry無法去活,他明白了Harry無法忍受的安靜是什麼,他明白了邊緣如Harry下墜前多想抓住一點什麼,而他又是多麼無能為力。

是因為這樣Harry也才能看見鬼魂。Harry顫抖著:「怎麼沒人發現我?」,「我發現你了,你在這裡,你和我一起」就像欺騙父母他們的死得快速毫無痛苦,他也欺騙Harry並不存在在另個房間的那個此身,而在Harry終結的此生裡他們還能繼續緊緊擁抱,一起對抗人與人之間如星辰般遙遠、淒清的孤寂。

至此,真相全然揭露,他終於發現,這是他原諒自己的方式。

 

同場加映:

二十億光年的孤獨<索拉里斯星>

我寂寞寂寞就好<東尼瀧谷>

大人只知道部分的世界<怪物>

遺憾是可以的<之前的我們>

比愛更深<日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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