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人問:「你都是怎麼安慰人的呢?」我會說:「跟他一起走進黑暗。」
那疊對話至今沒有顯示已讀。聊天室野草漫生成了座無人澆灌的花園,曾經以為那是我們的祕密基地,再後來只有一人獨自在裡頭徘徊,時而凝視某一句凋萎的話,謝了的花不能當真,那是欺人的幌子。離開時也沒有再回頭,當明白永恆是向過去而生,花開花落依循四季。我不要一朵永生的花,只能鮮豔。
談起你的時候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了。記憶所能收藏的事很有限,情感在每個流動的剎那也跟邁出步伐的上一刻不完全相同,原本以為可以果斷地說我記得,卻發現記得的所剩無幾。不是故意忘記的,原先捧著那些美麗的花四處蹦蹦跳跳,見著人就送出一枝花,美好的事值得在乎的人一同見證吧。我把花束分送完,你卻說你要走了,不能跟我一起種花、看花。失色的何止滿園的植栽。不養花後的日子,就沒有契機可以說我們了。
我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都還是不知道,要怎麼讓一份很好的心意一直好下去。想過數次要是想起來會很難過的話,那把它們丟掉好了。像是你說的話、你寫的字、你的苦惱、你的快樂,作為襯色,我早該知道自己的飽和度太低,跟你嚮往的那一種絕對繽紛不同。可仍有一些時刻,褪了色還是擺放桌前,想到就捧起來再看一下。像是我笨拙的塗鴉小紙,被你收進皮夾透明處。你把塗鴉抽出來丟了嗎,儘管有些狼狽,總還是慣性的自我說服,那都是沒有關係的,所有的決定都是最好的決定喔。當時我不知道,對你說的話其實是給自己的,我才是需要這份肯認的人啊。
一起走進黑暗的時候像步入異世界的空間,只有在那裡你不是那個無時不明朗的少年,能夠聽著你說著對生命的探問,人與人間既親近又疏離的關係,渴望懂得的真心。不知道最終理解到的是百分之幾的你,也許我一路帶著玫瑰色的眼鏡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才在說完能說的話以後,如此落寞。
摘下玫瑰色的眼鏡以後,我要離開花園了。心意無論有沒有被接收,都是很珍貴的祝福,知道放下需要一些時間,所以還是很傷心的話不會不可以傷心。要是關係的建立總是那麼順遂,那也不會有這麼多傷心的旋律和筆觸,此後我會把你放在心的夾層裡,不輕易提及、也不輕易忘記。肯定你帶來的力量,才有機會理解自身此前的難受與狼狽,但我還是想要好好珍惜一起經歷過的時光,永恆可是向過去而生啊。那些走進黑暗的日子讓我發現,看見一個人的無助,也會看見他與他的信念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