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涉及劇透,建議觀影後再往下看。
電影由希臘導演尤格藍西莫執導,改編自蘇格蘭作家 Alasdair Gray 的同名小說,故事主要講述在英國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晚期一名懷有身孕的女子跳橋自殺,被科學家哥德溫撿回,利用她胎中孩子的腦袋進行移植到媽媽本身,將她當作實驗並成功復活她,讓她以全新的身份貝拉活在這個世界上。這一次的重生,讓她的心智從嬰幼兒開始,一切歸零,也拋下了前一世的束縛與苦難,今生的旅途才正要開始冒險。
這部電影不管是從電影的場景、妝造和服裝等隱含的意義,以及故事情節內容所要傳達的表層和深層議題,不管從哪個角度切入都可以發掘出其中深意。
看過導演作品《真寵》的觀眾,相信對魚眼鏡頭的視角呈現並不陌生,電影前期使用了較多魚眼的鏡頭,似乎表達了一種被侷限同時也被擴大的視野,畫面上的扭曲變形,更多的呈現了一種窺探異世界的奇幻。而後期當貝拉漸漸有自我意識,魚眼鏡頭的出現就少了許多,畫面上的色調轉換,也由黑白的灰色世界,變成了高飽和度的五顏六色。
我們不需要再透過窄小的視角去看貝拉的人生,因為她早已從井底的世界裡走向了開闊,世界的樣貌從封閉的雛形,逐漸有了鮮活的真實。
這不是一部要討大家歡欣的電影,雖然裡面也夾雜了許多導演所擅長的黑色幽默,但裡面更多的是讓觀眾在感受荒誕氛圍背後所帶來的巨大反思。
我們跟著貝拉的腳步,擺脫人類世界裡應循的框架,直搗人性深處的渴望和慾求,看著電影裡大量解剖的畫面,就如觀看者的我們當下同時是旁觀者,也同時成為了解剖台上的被剖析者,一面笑看這場鬧劇,一面赤裸的感受著被挖掘的難堪。
對觀影者的我來說多重情緒複雜而糾結,我認為它不僅純粹是在談論父權主義的電影,它還有更多在冰山底下的意涵。我們一出生即被塑造,男人與女人,亞當與夏娃,二元論的世界出自於上帝之手,在如今追求多元論的世代裡更值得深思。
醫學與科學的神聖,從哥德溫這個角色作為出發,看見了人類想操縱萬物的慾望,看見了男性想制衡女性的父權,看見了父母想控制子女的保護,哥德溫與貝拉的關係,是父女?是科學家與產物?還是?他們的關係在這部電影裡似乎沒有被定調,就和其他事物在電影中一樣,始終都在試著模糊掉社會中處處都設有的界線。
電影裡階級制度顯而易見,如同電影裡的哥德溫、鄧肯,還有逼迫維多莉亞走上絕路的將軍阿爾菲,哥德溫為了不讓貝拉被外界的世界所影響,所以將她拘禁在豪宅裡;鄧肯,想去佔有貝拉的身體,認為她的性愉悅是屬於他的;將軍阿爾菲更想擅自切割她的生殖器,加以控制,如此變態之行徑,令人髮指。
這些掌權者總是希望被控制者是沒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因為這樣他們才會聽話,不懂得反抗,如此以來才能夠輕易掌握全局。
我非常喜歡貝拉在成為自己的過程裡,當中所遇到的一切人事物。
從最初貝拉的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我們就像電影裡被教授要求記錄貝拉生活的醫學生麥斯一樣,關注著貝拉的一舉一動,然而待在溫室裡被保護著的貝拉,她的成長必定是有限的,直到她透過觸摸自己的身體,發現了愉悅自己的方式,她開始尋找更多能讓自己感到快樂的行動,她毫不羞澀的去直視自己的生理需求,遇到律師鄧肯後,更鐵了心要和他一起遠行,她藉由一次次歡愉找到高潮帶給她的滿足感和快樂。
她獨自穿梭在大街小巷,用那雙未見過世界的雙眼找尋有趣的事物,而最終下了一個一語道破世間的結論「我嘗試過冒險,卻只發現了糖果的甜膩和爭論不休的暴力。」她的直率和坦承,在這個社會當中是我們根本無法輕易去效仿的,可是難道我們內心都不曾有過這些想法嗎?就如貝拉在宴會上,毫不被禮節所約束,坦然說出「既然這令人作嘔,為何還要留在嘴裡?」「那個嬰兒太吵了,我得去揍他。」等令人發笑的直白對話,我們會笑,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一個經過社會化的人類,是不會有如此作為的,我們清楚的看見貝拉不會去迎合任何與她內心背道而馳的想法,這一刻她開始有了更深刻的自我中心。
而上到郵輪後,她認識了飽讀詩書的瑪莎和哈利,閱讀大量關於哲學的書籍,在此時她有了思考的能力,而哈利帶著貝拉看見亞歷山大貧民窟裡最真實的殘酷,一具具嬰兒屍體,讓貝拉怵目驚心,她內心產生強烈的疼痛,會為了世俗的不公和悲慘而哭泣,她開始有了憐憫之心和共感的能力,這個再造的身軀,逐漸變得完整,她透過不斷接觸外在的世界去學習,並且成長。
到了巴黎,她誤入妓院,開始知道可以透夠過自己的身體去賺取金錢,然後來養活自己,她不再需要靠男人的給予或施捨來成長,在賣身的過程,她也曾感到困惑,所以妓院的管理者史斯尼夫人便告訴她「我們必須體驗生命中的一切。不僅僅是美好,還有墮落、恐懼、悲傷。這讓我們變得完整,讓我們更有存在價值,而非任性、未被觸碰的孩子。然後我們才能認識這個世界,當我們真正了解了世界,世界就是我們的了。」也和同事圖瓦內特成為了心靈和肉體皆可相輔相成的夥伴,探索愉悅和社會主義理論何在,也學習了何謂醫學的奧妙。
貝拉的每一個階段的成長,都給了我們一次深刻的反思。
拋卻道德感的我們,會感到慌亂,不遵守社會邊界的我們,會感到羞恥,可是電影裡的貝拉,她才不在乎這些,如同在舞會上,她可以不受拘束地跳著自己喜歡的舞步,她正在讓自己打從心底的感到快樂,但我們卻覺得她極度瘋狂,甚至用現在許多人會貼上的標籤,理直氣壯告訴世人她是「不正常的」。
但當貝拉說出「我們是自己的生產工具」,當麥斯告訴貝拉「這是你的身體,你可以自由地使用它。」,這些話都是言之有物的,可是我們卻從沒把它當作一回事,經常帶著至高點的有色眼鏡,去看待那些以為瘋狂,實為純粹的人事物,人類就是這樣既渴望自由,又活在矛盾之中,也許人類就是那個可憐的東西。
貝拉的出現,打破了身為人類的框架,跳脫思維系統裡的囹圄,正視生而為人的需求和自由,如貝拉為自己下得最佳註解
「我是一場流動的盛宴,我們每個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