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區】隱身水泥叢林－Daniel Norris的車居生活

Photo：Ben Moon／Yeti

「住在露營車裡的人們跟我講過辨識「敲門聲」的技巧，若是聽到三下猛敲，門外通常是警察。被驚醒、被踢出路邊車位，這樣的風險讓我感到不安，難以入睡。」——《遊牧人生（Nomadland）》一書作者布勞德（Jessica Bruder）

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爆發，偉大的美利堅合眾國也未能躲過此災難。人力市場上，年長者總是公司縮減人力時首當其衝的族群，他們一夕之間失去工作、家庭關係瞬間崩塌、沒有儲蓄習慣導致積蓄不足以支付房租，只好在車上度過生活起居。

在《遊牧人生》小說與導演趙婷翻拍的電影中能看到，「車居族」並不代表他們與傳統認知上的遊民相同，許多車居者仍擁有工作，多數以打工形式遊歷各處、四處為居。不惹事、不吸毒是多數人的共同認知，他們只是希望在受傷後找個安逸的所在，但現實往往與他們作對。根據非營利組織「無家可歸和貧困問題國家法律中心（National Law Center on Homeless and Poverty）」統計，2006年到2016這十年間，美國禁止在車內睡覺的城市數量增加143％，共187個城市頒布禁令，人們幾乎無法在車內定居。

Photo：Ben Moon／Yeti

「我已經習慣人們異樣的眼神了。」從大賣場沃爾瑪的停車場醒來，拉開 1978 年福斯露營車（1978 Volkswagen Westfalia）車門，這台車花費他一萬美元，是用第一張合約所換來的。前藍鳥隊選秀大物、大聯盟強力牛棚左投諾里斯（Daniel Norris）從車上走下，伸展筋骨準備展開全新的一天。等待製作早餐的時間，諾里斯進行一系列肌力訓練，緊接著稍微清理昨天製造出來的垃圾，車上東西不多，一個睡袋、一塊衝浪板、一件牛仔褲與一本筆記本。

路過停車場的人不清楚這位壯漢的來歷，他們看到的是一位留著大鬍子，看起來不修邊幅的車居族。沃爾瑪的員工已經習慣諾里斯進出賣場，下班時還能看到他在車上煮飯、寫日記，他們為諾里斯取了個綽號：「露營車小哥（Van Man）」。

Photo：Ben Moon

薛吉（Shaggy）是諾里斯這台骨董露營車的名字，取名自卡通《史酷比（Scooby Doo）》的主角，卡通中一行人經常開著一台露營車四處破解靈異現象。對車居族來說，車子是他們最要好的夥伴，要伴隨彼此上山下海，絕對不能惹對方生氣，因此諾里斯會為薛吉唱歌、寫詩，分享每天在球場內外遭遇的趣事。

拿到第一筆簽約金後諾里斯就住在車上，他不吸毒、不喝酒，因為想有更多獨處空間而與女友分手；他盡可能環保生活，只有一件牛仔褲便服；衝浪板是由回收泡棉製成，車頂配備太陽能板；不碰電視、電子書，只閱讀實體書本與閱讀雜誌。上頭寫著「不墨守成規（non-conformity）」的擋泥板貼紙貼在車內，每日提醒自己堅守這條生活準則。

認真的說，多數人都無法理解車居族的想法，諾里斯的隊友與球團管理部門也是。他們無法理解這位擁有百萬美元收入的球員為什麼要睡在狹小的露營車內，難道這樣不會全身痠痛嗎？還有這傢伙為什麼要用斧頭刮鬍子，車子一個不穩就準備進入傷兵名單。雖說無法理解諾里斯的行為，但球隊管理部門都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藍鳥隊時期助理總經理拉卡瓦（Tony LaCava）表示：「他在場上表現很好，場外也能照顧好自己、不讓人擔心，至少他身體沒出什麼大問題」。

Photo：ESPN

「人們希望得到安頓，如果沒有得到安頓，他們就只剩下希望。」——美國思想家、文學家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遊牧人生》電影中，一群車居族聚集在亞歷桑納州舉行年度聚會，團隊領袖威爾斯（Bob Wells）站在團隊中心，向所有車居族送上祝福。威爾斯是誰？他被認為是車居族界的領袖，擁有一個 50 萬訂閱的《 YouTube》 頻道，推廣成為車居族的舒適與美好。2010 年他在亞歷桑納州舉辦「橡膠流浪者節」（Rubber Tramp Rendezvous），最早僅 30 人參與的規模，到現在每年有超過一萬人聚集。2018 年威爾斯成立「車居族聯盟」（Homes on Wheels Alliance），專門協助有經濟困難的車居族改裝設備。

在「橡膠流浪者節」中你能認識到各行各業的人，有不少人因為金融海嘯失去工作，但也有許多人是退休後想圖個清靜，當中不乏政府公務職員、退休老師、動植物學家，只要有游牧精神的人都能免費參加。聚會現場，資深成員會指導新手們車居時的烹飪、急救與求生技巧，人們在此以物易物，互相研討汽車改裝。車居族不認為自己無家，他們只是無屋可住，社會上許多人認為他們骯髒、懶惰、破壞市容，但他們彼此團結，且從不找人麻煩。

Photo: Katherine Williams for thefouledanchor.com

諾里斯家族長年來經營著一家自行車店，休假時全家人喜歡在戶外玩耍，他們深愛地球，極簡主義地過生活。在諾里斯印象中，童年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戶外度過，週末騎自行車、遠足、以及進行各種球類運動，棒球尤其是他的最愛。站在投手丘上，諾里斯想起野外生活，獨自一人在土丘上思考當下：「當你投球時周遭會變得寂靜、孤獨，很多人受不了這種感覺，但這卻是我喜歡投球的原因」。

2011 年諾里斯領到第一份薪水，和其他藍鳥隊的簽約新人相約到購物中心狂歡消費，三小時過去，其他人開來的車幾乎裝不下戰利品，只有諾里斯拿著一件售價 14 美元的 T恤。到現在，這件T恤仍是他少數的便服之一。看到銀行帳戶匯入這麼多金額，諾里斯開始感到不安，反思自己是否會因此被金錢洗腦、改變本質，因此聘請了財務顧問，要求顧問每個月只將 800 美元，換算台幣約 2 萬 5 千元存入自己的活存帳戶，希望沒有錢的生活能維持住以往極簡的生活方式。

每天早上，諾里斯都會在露營車後方煮咖啡，隊友們總是感到不解，當時的隊友史卓曼（Marcus Stroman）經過時曾提醒諾里斯：「你為什麼不吃點正常的東西？休息室不是有供應熱咖啡嗎？你這麼做不會太怪嗎？」，諾里斯回應：「對我而言這才是有意義的生活。」

Photo：Daniel Norris X

多年過去，諾里斯累積十年大聯盟資歷，從藍鳥隊明日之星，到流浪各隊的強力救援投手，這位大聯盟選手至今仍住在他的小露營車中，往返球場與加州海岸邊。這片海岸綿延 25 英尺，加州人忙碌的從旁邊的公路駛過，海岸反倒變成像諾里斯的私人渡假村。他在沙灘上讀書、寫日記，大浪一來就拿起衝浪板跳入海中，累了爬上岸吃點東西，休息夠了就驅車前往聖塔芭芭拉訓練中心，數小時後再開回海岸邊、浸入水中。

有一天，諾里斯在海中渡過清晨，回到岸上的他在衝浪板上睡著了。幾小時過後，他感受腳邊一陣冰涼，發現海水已經漲潮，他被捲回海中。一個人漂流在海上，感受到安靜與孤獨，但他卻說這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

「有什麼比隻身處在茫茫荒野、沉浮海洋、潛入山中還要自在。」諾里斯在他的筆記本上寫下：「冒險即自由。」

Photo：Ben Moon／Ye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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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遊牧人生》與美國不該存在的恐懼，作者 JESSICA BRUDER、《遊牧人生》：那些居無定所的美國人，作者 A.O. SCOTT、The Real Burning Man、Van Life: A Modern Nomad’s Guide to Living in a Van，作者 Nick Hilden、Inside the Life of Baseball’s Most Fascinating Man，作者 Jon Gugala、The Man In The Van，作者 Eli Sas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