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燈下的孩子－－補習班工讀日誌Ｄａｙ４

今天的任務是幫小一、小二生複習注音1.5小時。雖然主負責老師有事先提醒，但同樣的狀況：上多久、用什麼教材、有沒有作業，這群孩子(混齡)學到哪、以往老師都怎麼上，我竟然要到現場問小朋友才知道。「每一次來的老師都不一樣」、「老師我們可以玩上次那個老師的遊戲嗎」、「老師贏的人可以拿到獎品嗎」「老師那一本我們玩過了」「老師你的ㄘ要在中間」還沒完全清醒的我，規則亂七八糟。小妍已經會國字了；小宸連單個注音符號都還會搞錯。我要怎麼顧及三人？這些都是到現場才知道。

一站上講台，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我根本不只是來「陪」他們、「幫他們複習」。還好小一小二的三人還很聽話。只是我在第三個半小時，小孩一來一往的「老師你為什麼不…」「老師你剛剛不是說…」中發現自己逐漸錯亂。真的真的非走不可了。如果每次上課都這麼耗精力，不是我選擇這份工讀的本意。

「這份薪水我拿不起。」有時候真這麼想。

主負責老師問我辭職原因，著急想說服我「其實還好，我感覺你也是個自我要求很高的人嘛。」可是如果要教好課，就得花時間花心思。然而現在的我並沒有額外的時間去熟悉上課內容、去想怎麼上能讓他們上得進去。而我無法接受自己含混過關。這關係到孩子，並不是想多想少或對自己要求多寡的問題。

遇到兩個小插曲。一是，小宸搶走小軒的筆蓋，小軒先是生氣，接著立刻哭了出來：「那是我要給老師的！」當下我的反應是立馬把筆蓋遞還給他說，「那你再給我一次。」「好啦沒事了。」而他姊姊也馬上湊上來拍拍他的頭：「不哭了，沒事了好嗎？」他點點頭，馬上擦乾淚水。另一個插曲是大家排隊盛午餐時，沒有人讓最小的小軒，姐姐也不陪他，所以他在角落難過著。猶豫一下，我走過去，「那我陪你排。」幸好他沒有堅持要姐姐而拒絕我，心情很快就好轉了。邊前進還邊和我抱怨：「他們欺負弱小！」我的腦筋一下轉不過來，想不出適合排解的話。講道理沒有用、告訴他為什麼之前老師說的「小的排最前面」沒有被實現，也沒有用。我只能好好聽他說話，陪他一起。孩子想要什麼？不過就是站出來和他一起，這麼簡單。

跟小孩相處，不能再覺得自己「不重要吧」而退隱。也可以說，這樣的想法，沒空出現。小孩喜歡找老師說話，喜歡老師看向他們的眼睛。

即使已經四年級了的男孩也是。小君繞到我旁邊，要跟我分享那個新來的妹妹「長得很像麥塊裡的角色」。因為我不懂，於是他開始解釋給我聽，聳起肩，眼睛轉呀轉，很認真說話時，竟然也會忘我的結巴。

多大的孩子才夠大了呢？小君拒絕牽手，下巴常常抬的老高。他下象棋、轉魔術方塊。有時我和他說話，句號就圈在我這裡。可是那個很迫切抓住詞語的樣子還讓人有點心疼。在這裡的這幾天，我看見話語滿天飛。大事小事，都煞有其事。想起9、10歲時的我們還會繞著老師嘰嘰喳喳爭說，老師我家住在某某里、老師我家的地址是……。我不禁想問，我、我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是怎麼樣就含住了語言，任它們無聲地在肚腹裡翻滾呢？

我的班只到13:00，可是大家還在午休。我想和大家相處最後一次，所以等他們衝出來後再走到教室、走到大廳說，拜拜。「老師你要去哪裏？」「老師掰掰~下禮拜五見~」小軒抱住我，我只能說，有哦你們的禮物我有記得。

    關上玻璃門，正中午太陽蒸得發白的巷弄，空氣瞬間靜止。同樣的路，第一次是走去拿便當，覺得自己正在扛起一些東西而充實；第二次，有那些小孩的暑假就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