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不是算命文:有一種冷,叫做「你媽覺得你冷」;有種好命,叫做「他們說你很好命」

2024/04/02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台灣最美的風景,到國外也很美

新冠流行前後,大家拼命往日本跑,到處能遇見成群出國自助的台胞們,也不是甚麼新鮮事。像是約略成員裡有高齡長者,有年輕或中年男女,也有青少年或兒童的家庭親子團,可能是一個家庭,或幾個家庭,湊成一個頗大陣仗的自助團,經常會出現在每個人的日旅視線中。

移動的時候,成員們因為年紀不同,腳程有差,想看的景物也不同,各拉各個行李,維持著頗大的間距,等到需要搭電梯、出入札口、月台上下車、店內點餐購物,當然還有遇到某些麻煩,整團老中青小,常會就連人帶行李,黏成一坨。

曾經在京都車站,遇到過八、九人的台灣人家庭,其中一張IC卡出問題,刷不出站,得去人工札口處理,但是其他成員卻就大辣辣的在人來人往的通道上等候,一群人加上他們的行李,就像超大的路障。來去匆匆的行人一旦走近,才發現他們還沒有要移動,只好繞過這群人。

這種最美的風景,可能你我都曾作為參與者或旁觀者。在我隨父母出國旅遊的那些年,親子自助還沒這麼普遍,成群拉行李在車站、街道移動的畫面也很少見。一個人旅行久了,要是在路上看見貌似大陣仗的家庭團,我通常是能避就避,但是也有避不掉的時候。

熟悉的語言在耳邊流來流去,就算無意偷聽或觀察,也難不把聽覺跟視覺留在團員間的互動上,特別是孩子。有些孩子活力滿血又聒噪,有些精神不濟,有些或神情落寞。旅途中,甚麼情緒都會有,而且變來變去也不奇怪,例如忽然就發懶了、忽然想回家了、身體不適對行程意興闌珊等等,但團體往往很難顧及個人,除非你夠老輩分又最高,或是年紀小到需要細心呵護,該吃奶的時候就得吃奶。


「好命」是一種被動貼上的標籤

有機會隨父母出國旅遊的孩子,在我父母那個世代的眼裡,或是迄今社會可能仍然普遍的觀念裡,都是「好命」的囝仔,或者應該說是被貼上「好命」標籤的囝仔。上個世紀的80末直到90年代,我每逢寒暑假大多有機會跟父母出國至少一次,這個標籤也曾如影隨形的貼在我身上。

兒少時期甚麼都匱乏父母或祖輩,連家境連溫飽都成問題,畢旅這種東西大概就跟台獨一樣,連想想都是犯罪。直到人近中年,跟上經濟起飛,過往的匱乏稍有改善,加上政府解禁海外旅遊,才有機會初出國門,用的還是自己的錢。

而尚無經濟能力孩子們,不用努力,就能擁有父母輩在青少時期無法擁有的旅遊經驗值,兩相比較,確實很難不被家庭與社會觀感,貼上「好命」的標籤。尤其父母聲稱帶你出國是為了讓你看世界、有國際觀,通過旅遊寓教於樂,「我們還不是都為你好」,所以你當然是「好命」。

你才十歲就出國N次耶!

爸媽花錢帶你出國,他們會說你現在有的,是他們以前沒有的。沒有他們掏錢,你根本沒有機會,要你記住你的命跟你能夠出國旅行的「好命」,是誰給的?但是,在一套經濟與權力不對等的關係或體制裡,作為孩子,在出國與否的問題上,很難有選擇權。

如果不想跟,可能會被指責不合群或臭三八不識好歹;勉為其難跟了,旅費與旅行品質,往往不是正相關,旅途間還得比表現得聽話乖巧,讓大人有面子,叫你往東就你不能往西。總之怎樣都難逃道德綁架。



簡單粗暴的「好命」標籤,背後隱藏的是支配、控制與權力的操控

我媽總是很愛提老公年輕時「喜歡」帶全家出國旅遊,那是作為丈夫跟爸爸,愛家跟愛女兒的證明,不愛的話誰願意出錢?

如果出錢代表有愛,那每個月不吝拿出優渥的生活費,回家給糟糠妻,自己卻花名在外的老公,大概也是真愛了,然後這個社會也有很多人會認為太太要知足了,就算男人外遇,但願意拿錢回家,這樣你很「好命」了。

不用上班還有錢拿,這樣很輕鬆耶!這種老公去哪找?

很多時候正因為沒甚麼愛,或不知道怎麼愛,而且又沒錢示愛。當生活從匱乏走入豐裕,剛好手邊有點錢,或是錢多到用不完,才更要出錢做點甚麼,表現出自己有在做事而且有愛。

所以每年跟旅行社買個套裝行程,偶爾自助,加價讓全家搭商務艙,不僅能拿到好爸爸卡,還能合理的男性說教、指點江山,要求家人出門在外,得表現他想看到的樣子,滿足他對家庭海外旅遊的美好想像。

例如女兒經痛,精神不濟,被他要求檢討,因為沒有流露海外旅行該有的愉悅,沒能愉悅到能讓他感覺到。

2024再聊三八:總是被旁人指點你每個月流血的不適,並非什麼「女子」故事

1983年,改編自黃春明同名小說的恐怖社會寫實片《看海的日子》,劇中由陸小芬飾演的主人公,從小被養父賣到私娼寮去賺皮肉錢,從抵死不允,到屈服於老鴇的威逼利誘,不得不下海接客。電影裡面做私娼的女生,沒有所謂上下班的表訂時間,很多時候嫖客半夜來敲門解決生理需求,不想接也得接,其中有一幕讓我印象很深刻:

主人公和她的好姊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蘇明明飾演)在半夜各接了一個客人,一人躺一邊床,開始讓男人辦事情,然後一邊閨密般的閒話家常,但尋歡的男人頗為惱火,認為她們收了錢,卻沒有要用心取悅人客的意思,於是對二女左右開弓,暴力相向,「教導」他們敬業的重要性。為了趕快結束服務,女生趕緊道歉說:

對不起,我會專心。

某次出國返家的途中,我爸開著他的賓士轎車,帶著暴力的語氣警告孩子:

我沒有虧待你們甚麼,所以我絕對有權力要求你們為我做任何事情!

大學畢業之後,不小心又多讀了幾年書,才慢慢意識到,我家的親子關係,跟《看海的日子》劇裡,嫖娼之間的權力關係,居然驚人的相似。所謂的「好命」,可能很要命,也確實曾經差點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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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嚕貓的狗奴,很魯蛇的自由寫作者,2018年定居方格子,在這裡寫旅行史、遊記與魯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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