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我媽見面,她老是提到我男友的名字她發音不標準。我們都說沒關係,但每次她都要重提。老太太腦力有限,一直著重在這個實際上不影響溝通及人際關係的點,別人已經說不在乎了,她還是一直糾結在那裡,然後也沒有真正試著去改進她的發音,所以跟她見面就永遠聽她提這個,聽不到她講她實際想表達的想法。
本來我一直以為這是件小事,但是我現在忽然理解,這其實不是小事,其實這是重點。因為我媽其實一輩子都把心力花在錯誤的地方過度努力與過度糾結。
例如她說過幾百幾千次自己很笨,很糟糕,念不起大學,好像事事不順都是因為她沒有念大學。可是,我聽說她的姊姊以前成績很好,但是外婆也沒有讓她姊念大學啊。大阿姨是真的比我媽機伶,但她也抱怨人生抱怨了一輩子,所以光是聰明,人生也沒有比較順遂啊。我媽本身也沒有做過什麼搞砸自己一生的天大蠢事啊。
因為我媽一天到晚說自己笨,我還真的花了很多時間去思考什麼是笨,什麼是聰明?我覺得我的人生思考維度也受我媽的碎碎唸給限制了。我知道她很固執,當自己對一件事情有一定看法,就不接受其它解釋。我猜想,她不喜歡處在一種懵懂,不確定,不是很明白的狀態,才會把任何事情都想得很簡單,快速定下過於膚淺的定論,然後堅決抗拒聽別人的想法。我個人認為這是一種對理解這個世界不是很有幫助(可以說不太聰明?)的一個態度,而不是真的「笨」(無法理解較複雜的概念或事物)。
我常常花很多時間想著為什麼我的母親會是這個樣子。我以前一直很想要跟母親建立好關係,但無論我怎麼嘗試,我都覺得跟我媽相處超級痛苦,因為我如果說「我不餓,拜託妳不要幫我弄食物」,那完了,她一定加倍用力去弄一桌食物出來。我如果乖乖吃下去,她會很開心,但是我會很不開心,因為我覺得我的感受不被重視。
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冒出「核心問題在歸因」的想法。我連歸因理論是什麼都不太清楚。查了維基百科:
歸因是指觀察者從他人的行為推論出行為原因、因果關係。
我媽基本上不太從他人的行為推論出行為原因、因果關係。她都是由自己的信念出發的。對於經營人際關係,她有兩大類的信念:
第一點聽起來好像不是問題,但是吃素的人你請他吃葷食,不愛吃甜的人你老送他甜點,怕胖的人你老是勸他吃你送的高熱量食品,不熟的人就算了,熟人沒有辦法給你一直這樣搞還是覺得你是好人。第二點我是這幾天才想明白的。雖然她自己超級討厭別人規定/建議她做任何事(包括醫生在內),但是她好像完全不認為強迫別人接受不想要的東西是很糟糕的事。我老是搞不懂她明明熱切渴望自己是個很討喜,很受歡迎的人,為什麼老是要強迫別人呢?重點在她無法針就別人的行為來挑整自己的行為及想法:別人接受她的好意,她就認為她做對了(即使別人表情很勉強)。別人疏遠她,她就認為是因為她是個很笨,很糟糕的人,而不是因爲她強迫別人接受不適合的禮物的這個行為。
我的歸因謬誤就是我以為我媽是故意不重視我的感受。其實現在想想,我媽好像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會影響別人的感受。「有客人來要賣命表現」,這是條外婆教她的硬規則吧?她也是用強迫性的方式在執行著這個規則的。怎麼寫著寫著,我越來越覺得我媽有亞斯跟過動的問題?天啊,爸媽都亞斯(爸爸是完全沈默型的),難怪我的社交方面也超爛(跟我父母不同的爛法就是了)。
發現別人的歸因謬誤容易,要找到自己的歸因謬誤及錯誤信念,難度就高很多了。但是還是要努力自我察覺,要不然一輩子往錯誤方向努力,累死自己也達不到想到達的人生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