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惡心善的總經理

第一天上班一踏進辦公室、裡面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只見一位滿頭白髮的「中年大叔」...對著一整排的業務破口大罵...「撼輒全場」駡人的聲音...直衝雲霄...。

從英國回來後、我馬上搭上自行車產業興起的風潮。老闆娘看了我的履歷後對我相當的賞識，尤其是得知我是海龜派後…連面試都沒面試就直接錄用了。那時剛好是台灣自行車產業最蓬勃發展的黃金年代…由於歐洲國家的需求很大，雖然我對自行車的構造、零件與組裝都不熟悉，但因為我有豐富的歐洲經歷，因此公司決定培養我來接洽那些歐洲客戶、也讓我逐步熟悉與學習…平日工作除了業務工作外，也要管理與翻譯工程文件、產品報價、出貨相關的事務。

總經理的個性不但急躁、脾氣又非常火爆，在公司又被戲稱為「火爆浪子」，彷彿只要一個不小心、誤觸了地雷，即刻就會引發了非同凡響的大爆炸…。總經理又對工作又有著高度標準以及十分講求效率，特別是對於我們業務，每天都會卯足全力、緊盯著大家。時常都是帶著一副嚴厲神情，穿梭於公司各處、巡視大家的工作情況。有時見他斥責某人工作做的不夠周全時，他總是會跑到某人身後盯著並碎念事情應該要如何處理才較妥當。舉一個例子，有一位業務叫作Eillot，剛從澳洲唸書回來。因為個性有點「天兵」所以工作常常忘東忘西和出錯，因此也是總經理常常關愛的對象。由於總經理覺得他的名字太難唸了，所以直接叫他「ET」。總經理很愛用廣播來找我們，每當聽到廣播裡放送著：「ET、ET，請馬上到總經理辦公室!」這時候大家都會有默契的會心一笑。

總經理火爆脾氣的威力範圍幾乎涵蓋了整個公司，包括生產部、烤漆部、辦公室人員，幾乎無人可以倖免，不論是犯錯或者效率不彰，總之一切工作上的大小事，每個人都有機會「領受」總經理碎唸或者斥責的震撼教育。我親眼見識到，某廠商因為交貨效率不佳、他會直接打電話去罵；還有一次他要跟大陸的工廠開會，開會前、因為與他對應的那位小姐還在如廁，他竟然還去催促那位小姐趕緊出來…。但一段時間後我發現，總經理除了他性格上火爆急躁的缺點外，其實在工作上、他都會不藏私的教導每個人。有一次某位同事竟然報錯價，導致公司產生嚴重的虧損，正當眾人都認為那位同事鐵定會被開除時，沒想到總經理除了對他嚴厲責罵外，居然還帶他一起改正與彌補錯誤…。剛開始大家對總經理的脾氣都會強忍下來，不過忍到最後…因為總經理實在是太煩了、久而久之大家按捺不住情緒都會直接對總經理回嘴，於是在公司裡頭，總經理與每個人、每天都會固定上演爭吵或是爭執不休的戲碼…。

由於我在英國的兩年都沒有碰電腦，剛進公司在使用文書軟體、報表製作、以及回覆商業書信時速度都很慢。加上每個零件的報價都需要算得相當謹慎仔細，所以我又得花費更多時間來小心處理。因此總經理在觀察我幾天後、就直接跟我說，像我報價算這麼慢，這樣一整天下來、到底能做多少事？說完馬上叫坐我旁邊的史蒂文教我盡快上手的方法。史蒂文教了我很多東西，例如怎麼算報價、認識零件，或是有關工程設計的部份，他都會讓我能以比較淺顯易懂的方式、去了解工作內容，是位對我相當親切友善的同事。他大我四歲、逢甲工程系畢業，在公司已經做了好幾年，對自行車的相關知識懂得相當多，所以我們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史蒂文因為和我相處的時間最多、我們很快就變成交情很好的同事。由於我剛開始對於許多工作都還不熟悉，總經理還會親自教我要如何弄報價以及其它工作，因此每天都要加班。然後隔天上班時、又開始被他有如「魔音穿腦」般的不斷碎唸與糾正，所以每當我見到總經理從眼前出現時、我總感覺耳邊又不得清靜了…。

等一段時間終於上手後，總經理又指派資深業務Livia帶我學習接洽韓國客戶。有時候也會跟著總經理外出到彰化的廠商洽公，去過幾次之後、有一天他問我：「明明我是總經理，為什麼每次都是我在開車、妳卻舒舒服服坐在旁邊？」當他知道我不會開車後，我就被逼去駕訓班學車了…。每星期都有兩天會讓我提早下班去駕訓班，但是總經理性子很急，三不五時就問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考到駕照？

或許我白天上班已經耗損太多的心力，以致於晚上學開車時總覺得專注力不夠、甚至會陷入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窘境…。尤其我剛學車時、常常左右不分、切換檔位也不敏銳，甚至教練要我倒車時還打錯了檔或搞錯步驟…因此教練教我開車時、每次感覺他都會教到精疲力盡、甚至快要抓狂！但教練越是焦慮，越讓我開車時特別容易緊張及慌亂，所以我們常常為了開車的事情在車裡爭吵不休…。有次教練要我開到嶺東路段練習，因為我剎車力道拿捏的還不夠純熟，以致剎車時車子停的不夠穩定，所以教練也時常在副駕駛座裡坐到膽顫心驚、身心俱疲…因此我在學開車的過程裡與教練的關係十分緊繃，我們總是相互給予對方無限與莫名的壓力還有折騰…。在這段精神壓力有如山大的時間裡，無論白天黑夜，我的生活彷彿陷溺在爭吵與無奈…。但擔心是多餘的，我的筆試很快就過了…不過教練還是很關心我的路考究竟能不能「僥倖」的通過，因為連平常他教我的步驟或是「駕訓班獨家心法」，其實我都是「有聽沒有懂」…。正當教練對我不抱任何期待和希望時，我竟然一次通過了…這時教練喜極而泣的對我說：「宛庭、真是太好了！恭喜妳考過駕照，我終於不用再看到妳了…。」

考到駕照後、總經理也慢慢把一些客人交給我，這時公司也要開始籌辦尾牙了。由於我是新人、經理也覺得我和史蒂文不管在工作上與交情上都很要好，因此被總經理指定擔任尾牙主持人。除了平日繁忙的工作外，我還要準備主持尾牙的稿子，而且總經理還要求我必需要用類似高鐵人員般、那種字正腔圓的語調來主持。「各位家屬、各位來賓，歡迎你們蒞臨XX自行車有限公司…。」不但要有抑揚頓挫的高低起伏、還要保持微笑面容。在這段期間、總經理還時不時問我、稿子到底背熟了沒？難道他不知道、我那個時候的狀態、可一直都是蠟燭兩頭燒嗎?不知不覺到了尾牙主持的日子，我開始開場:「各位家屬、各位來賓，歡迎你們蒞臨XX自行車有限公司…今天非常開心在這個集會的場合見到所有公司同仁，在過去一年裡…我們一同經歷了市場的挑戰、原物料上漲、內部組織重整…但是幸好有你們在，所以在這個時代我們不僅撐了過去還收穫滿滿，因此我要感謝各位同仁的努力、以及還要謝謝永遠大力支持配合我們的總經理、他總是盡十二萬分力配合廠商們以及客戶的信任…新的一年，祝大家與所有同仁的新年快樂、業績長紅…接下來我們有請總經理為我們大家致詞…。」

這時總經理穿著西裝，笑容滿面的致詞…。也許是因為總經理太高興，完完全全忘記我和史蒂文籌備的小遊戲…開始在台上自顧自的自嗨…不僅致詞還上台唱歌表演餘興節目…這時我和史蒂文原本感到錯愕的表情轉換到相視而笑…想想這樣也比較輕鬆…因此在這歡樂的氣氛下尾牙圓滿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