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侍者(A Waiter in Paris)》

2024/04/2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艾德華.奇索姆(Edward Chisholm),出生於英國多塞特,2012 年從倫敦亞非學院畢業後,移居巴黎。他在那裡住了七年,前四年做過各種低收入的工作,從排隊、酒吧工作到博物館保安和市場管理員,同時努力成為一名作家。現在,他以寫廣告文案為生,並有寫小說的野心。他的作品曾刊登在《紐約時報》、《衛報》、《金融時報》等雜誌。
《巴黎侍者:城市黑暗中心的冒險,一位年輕作家眼中的底層巴黎(A Waiter in Paris: Adventures in the Dark Heart of the City)》(2024)

《巴黎侍者:城市黑暗中心的冒險,一位年輕作家眼中的底層巴黎(A Waiter in Paris: Adventures in the Dark Heart of the City)》(2024)

金融海嘯過境之後,擁有人文學位的作者,在倫敦甚至連打雜的工作機會都找不到。當時他的法國女友正要從倫敦搬回巴黎,作者毅然決定一同前行,天真以為能在巴黎找到一份「正當職業」,卻在走投無路之下進到巴黎餐廳端盤子,親眼見證了喬治.歐威爾在《巴黎倫敦落魄記》裡所述,在費茲傑羅豪奢宴會、或是海明威、畢卡索、馬蒂斯為座上賓的葛楚史坦文學沙龍背後,真實的巴黎生活。

外國人一般都會對法國有著優雅浪漫的憧憬,好像只要能去到那邊生活,就可以擺脫世俗瑣事,進入高尚品味的世界。但事實是,無論國家形象再怎麼令人嚮往,一定都需要有人努力去維持著社會的基礎運作 — 我們眼前所見的歲月靜好,只不過是背後有著許多我們看不見的人,正在為我們負重前行。

雖然故事背景是巴黎,使用的是法語,但這些故事稀鬆平常,在現代的倫敦、巴黎、紐約、柏林、馬德里、羅馬等地真實上演,只是我們往往選擇視而不見,只注意到自己想看的:美食、店內裝潢,只停留在表面。

法國和巴黎

雖然法國已經告別君主時代許久,但是階級與種族的觀念還是持續影響著社會。想要在法國成功,你就得在對的地區長大(通常是巴黎富人區),並且就讀好的學校和正確的科系。法國並不提倡跨領域的發展,大學就讀的科系,幾乎就決定了未來的職業生涯。以歷史系學生來說,儘管發現自己的熱情在於編劇寫作,除非重新返回學校就讀編劇相關科系,否則畢業後還是只能到博物館工作。

巴黎就像是一個法國縮影,從城市中心開始,以順時針的方式向外圍旋轉出貧富有別的 20 個行政區。市中心象徵著上帝、戰爭、思想家的宏偉建築與廣場,俯瞰著周圍行政區林立在狹窄巷弄間的麵包店、藥局、泰式按摩店、垃圾、菸攤和街頭塗鴉 — 不同文化與經濟階級全部被壓縮在一起,巴黎市民就是在這些城市紀念碑的冷漠注視下生活。

作者在當時居住在巴黎北邊的第 18 區,屬於勞動階級區域,在一篇介紹巴黎旅遊的文章中,將該區評為極為不安全的地區,是巴黎紅燈區和夜生活的核心地區。作者第一次到 18 區尋找租屋時,描寫了地鐵四號線終點站出來的街景:

城市瀰漫著棕色霧氣,垃圾碎屑散落人行道。北非男人坐在簡陋咖啡廳的塑膠桌前急促交談,街上還有清真認證的肉鋪、像是完整從非洲運來、生意興隆的大規模美食市場,販售運動品牌假貨的店面,賣國際電話卡的便利商店。唯一一個白人是市場乳酪攤位的店長,攤位清閒,沒有客人大喊著以物易物,他滿懷期待望著我。

在作者落腳的辛普頓飯店前的波德里克街上,充斥著賣淫、賭博以及毒品的生意,許多空屋被女孩長期霸佔招攬客人;居民不要的東西就丟在街上,像是床墊、馬桶、舊微波爐、一隻鞋,每天都會有人來撿走;也有一家人就住在車上,停在街邊。

塞納河畔餐酒館

作者服務的塞納河畔餐酒館(Le Bistrot de la Seine)座落在第 4 區,該餐酒館的等級介於巷子裡的小酒館和米其林餐廳之間,被包裝成時尚精緻餐飲的朝聖地,是名人喜歡公開露面的場合,也是觀光客填飽肚子的好選擇。但是,若是將餐酒館縱切成兩半,可以看見在餐廳地面上用餐區代表著富人的客人,以及在餐廳地下廚房墊底代表著窮人的員工,幾乎是一幅法國現代社會的精準剖面圖。

餐廳的員工幾乎都不是法國人,負責出餐口的是三位泰米爾人,曾是被歐盟列為黑名單的游擊隊軍人;服務生和跑堂員多為歐洲各地以及北非人,作者為來自英國的跑堂員,協助服務生將餐點送上餐桌;備餐廚房多為非洲或法籍非裔人,並且由非法移名擔任洗碗工;負責料理主餐肉品的上層廚房,只有主廚為白人,其他都是科西嘉人。餐廳的尖峰時段,廚師和服務生之間夾雜著英語、法語、泰米爾語、西西里方言、非洲方言,咒罵連連;服務生彼此會互相攔截餐點,只為了早一步上齊客人的餐點,以祈求客人能多給一些小費。

餐廳曾服務過一對要求不要黑人服務生的客人,員工們非常憤恨不平,最後作者被派去服務他們,並在收餐盤時,口頭讓他們認識了一下廚房:「做歐姆蛋的廚師是布吉納法索人,泰米爾的棕色雙手也碰過可頌哦。」

對服務生來說,餐廳謹守最低薪資原則,小費才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收入。但是,在法語上小費(pourboire)的意思是「拿去喝一杯」,服務生們最終往往將小費花費在酒精、香菸、美食等稍縱即逝的事物上,使得他們始終無法脫離服務生的身份,以及餐廳超時壓榨的惡劣工作環境。作者一開始擔任的跑堂員又比服務生更下一階,無法收到客人的小費,只能在出餐口偷拿麵包、咖啡,或是撿食客人的剩菜剩飯才足以餬口。

心之所向

塞納河畔餐酒館的員工都懷抱著各自的夢想,沒有人是一開始就想要來餐廳工作的。

餐廳門口負責安排桌位的寶琳,她最初是為了想從事時尚工作,從法國西南方來到巴黎。但是就像前面提到的,法國非常重視出身階級,寶琳並沒有被社會認可的身份,最後進到了餐飲服務業,一做做了 8 年,卻還是看不到終點。

同為服務生的路西安,小時候參演過幾次電視戲劇,18 歲畢業後就不斷追尋星路,夢想著成為一名演員。卻從 20 歲開始,為了生活成為了服務生,到書中故事結束時,已經 30 歲了,雖然還不想放棄,但是現實一再提醒著他,有些事情可能已經太遲了。

路西安曾在聊天時向作者說:「我當然也希望過去幾年專心上課,但是誰要幫我付學費?所以我必須工作,但到頭來整天忙工作,幾乎沒再演出了。不過我醒了,要是現在不行動,未來也沒指望了,我不想錯失良機。」後來路西安試鏡失敗,在滿 30 歲的當天,卻還是想抓住一絲希望,向作者說:「幫我們一個忙,離開這裡吧,為大家示範一下什麼叫實現夢想,帶來一點希望吧。寫吧,我是認真的。」

另一位服務生德蘇沙,則有不同的轉變。年輕時的他想成為拳擊手,後來因為有了老婆和女兒,漸漸甘願於服務生的身份,學會熱愛自己的工作,為了家庭努力打拼存錢。儘管他還是會站在出餐口忘情聊著自己和當地人的拳擊比賽,或是比劃空拳、矯正我們的拳擊姿勢,但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拳擊手。因為這份工作,他負擔得起生活必需品、孩子教育、健保,即使主管要他留下加班,錯過女兒的生日,他也很少陷入低潮,隨時保持樂觀正向的心態。

「英國佬 — 說到加班,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工時也很長。聽著,我知道這不容易,但永遠別忘記微笑。」他慢動作揮出一記右鉤拳,又加碼揮幾下空拳。「施與受同樣有福。」

要是給小費需要理由,想想德蘇沙這樣的服務生就好。

單字「waiting」在英文字典中有兩個意思:

  1. 留待原位,或延後某事,直到某人/物抵達或某事發生。
  1. 從事服侍客人的工作。

服務生在英文中則稱為 waiter,似乎就是這些巴黎侍者最真實的寫照 — 他們是一群服侍著客人,也在等待著機會的人,期待著未來的某一天,能實現自己初來乍到巴黎時的夢想。但是這座城市太過於擁擠,無法容納所有人的理想,美好意象與生活現實的衝突,成就了這座永垂不朽的城市。

延伸閱讀

  • 《巴黎倫敦落魄記(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1933)by George Orwell
    • 喬治.歐威爾的第一部作品,描繪 1930 年代在巴黎與倫敦流浪打工的經歷,展現出他對底層社會的細膩觀察,《巴黎侍者》的作者親身體驗了這部作品所記錄的一切。
  • 《巴黎症候群》(2011)by 林鴻麟
    • 這部作品記錄了作者居遊巴黎十年間的辛酸苦辣和精彩趣事,揭露巴黎生活的真實面貌,甚至有讀者看完後對巴黎的綺想因此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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