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基隆獅球嶺下的一條百年老隧道,見證了台灣第一條鐵路的誕生,鐵路的催生者是我們既熟悉又陌生的台灣巡撫劉銘傳。如今,這條隧道以劉銘傳之名重見天日,不僅具有歷史意義,隧道內部的燈光設計也頗具藝術價值。
晚清以來,治理台灣的官員,你知道幾位呢?
說真的,除了台灣海防欽差大臣沈葆楨與最後一任台灣巡撫唐景崧之外,我只說得出劉銘傳這號人物。之所以對劉銘傳比較熟悉,得感謝國小及國中歷史課本的介紹。雖然我們那個年代的歷史課本,談到台灣的部分已進入尾聲,對於劉銘傳的著墨並不多,但我至少知道他推動鐵路事業不遺餘力,建造了台灣第一條鐵路。
年紀漸長,我開始惡補台灣史,再加上近年來持續進行的「車站行腳」旅行計畫,我對台灣的鐵路及火車站的歷史也略有涉獵。因此,前陣子見到「劉銘傳隧道」(獅球嶺隧道)經整修後開放參觀的報導後,便決定前往一遊。
上週四一早,我開車帶老婆、女兒來到基隆,沿著崇德路一路上坡,抵達位於嘉仁里的劉銘傳隧道,我把車子停在一座擋土牆對面。擋土牆上彩繪的正是騰雲號(劉銘傳向德國購入的第一部蒸汽機車)從隧道中奔馳而出的畫面,相較於基隆其他地方許多擋土牆上的造型物因為潮溼而布滿青苔、處處破損,這幅壁畫倒是維持得不錯,並且把在地的歷史特色鮮艷地呈現在遊客眼前。
還沒走進隧道,先見到兩側的巨岩包夾,令人產生一種即將踏入一座莊嚴的古代神殿的錯覺,同時可以想見一百多年前的人要開鑿出這樣一條隧道是多麼不容易。
北口的入口處立著十塊發光的解說牌,說明隧道的興建源起、形式、構造……等資訊,除了為遊客建立參觀前的背景知識,其柔和光線所產生的溫暖色調更是沖淡了百年老隧道的詭異氣氛。
造訪前,我聯想到日本漫畫家伊藤潤二的作品《隧道奇譚》中那條深不見底、鬼影幢幢的廢棄隧道;所幸劉銘傳隧道內的燈光設計相當別緻,不只明亮,不用擔心被幽靈拖進石壁裡,沿途每隔數公尺設置於地面的燈管、燈泡向上投射至磚拱或石拱,將兩邊側壁和上方的砂岩、紅磚映照出細緻的陰影與紋理,別具藝術觀賞價值。
即將走到南口的出口,燈管會依序明滅,製造光影流逝的效果,讓人想多逗留一會兒,享受被光影夾道歡迎的視覺效果。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置身於布魯斯韋恩的豪宅地道中,隨時會有一輛排氣管噴出火焰的蝙蝠車迎面飛馳而來。
另外,隧道中比較有趣的是:我們剛從北口進入,就發現隧道在銜接上出現高低落差,岩壁頂比石拱明顯高出許多。原來當初建造時,同時從南、北兩端開挖,但由於測量技術不夠純熟,挖到即將相通時才發現相差了四公尺,只好降低北口的地坪高度以順利銜接。
劉銘傳在擔任台灣巡撫期間,大力推動洋務運動,主張設置鐵路以方便建設台灣省,於是打算建一條從基隆通往台北、新竹的鐵路。然而,朝廷雖不反對台灣建鐵路,卻沒有多餘經費撥給劉銘傳,他只好靠在台灣的稅收和募資來建造全台第一條鐵路。由於經費不足,施作的專業程度和之後日本人所蓋的鐵道相比,當然遜色許多,除南、北兩端銜接不上的技術缺陷外,通車後,火車還時不時拋錨,據說乘客都得下來幫忙推火車(不知道是「坐火車」,還是「被火車坐」?)
但不得不說,劉銘傳建設台灣的用心仍然值得肯定。在天高皇帝遠的小島,他大可以抱著能混則混、能撈則撈的心態摸魚到任期結束,可是他仍執意在缺乏經費的情形下蓋鐵路;再加上當年民智未開,百姓對於西洋來的東西普遍存在恐懼,何況開挖隧道這種會破壞地理風水的大工程,接受度更是不高--因此,劉銘傳對上必須頂著朝廷不金援的經濟壓力,對下得扛著百姓不支持的輿論壓力來做這項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建造出來的成果也不用太苛責了。
而這段獅球嶺下,位在山坡谷地的隧道,即便只有短短兩百三十五公尺,卻因為地質複雜,足足挖了兩年,到光緒十六年(1890)才完工。1898年,德國一位熱愛旅行的藝術收藏家阿道夫.費實(Adolf Fischer, 1856-1914)來到台灣遊歷,當他在基隆港上岸後,要搭乘火車前往台北的德國領事館,火車所行走的正是劉銘傳所蓋的鐵路。
那年,清廷已將台灣割讓給日本,由日本人接管鐵道,劉銘傳也逝世了兩年,但這位下過考察功夫的德國旅人費實,竟在他的《福爾摩沙踏查》(Streifzüge durch Formosa)書中盛讚劉銘傳「才華洋溢、思想進步」(費實的記載,詳見《福爾摩沙踏查》頁73-74)。連德國人也對劉銘傳深感佩服,我們對劉銘傳的用心,更應該感念。
從南口走出隧道,回頭仰望隧道上方,是劉銘傳所提的「曠宇天開」四個浮塑大字,可以想見一百三十多年前,當隧道歷時兩年終於貫通時,他是多麼的興奮。當然,他無法料想到,僅僅五年以後,整個台灣拱手讓人;不知道割讓的消息一出,劉銘傳是否曾為這條他苦心經營的鐵道惋惜?
離開隧道後,我突然想起兩年前,我和老婆進行「車站行腳」計畫,來到汐止火車站周邊時,順路參觀過「茄苳腳鐵路遺蹟公園」。這裡原本是劉銘傳所建造的鐵道中的一站--水返腳火車站。2003年,臺北市區地下鐵路工程處在挖掘地基時,發現當年遺留下來的鐵路路基與橋梁基礎結構,因而成立這座公園。
隨著這些古蹟和遺蹟的重見天日,以及我的實際走訪,我對劉銘傳的了解早超越過去淺薄的認知,而且--將永遠銘記劉銘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