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去年底一些預料之外的際遇,我收到瑞士籍老師欽騰的邀請,開始以實習助教的身份加入生物動能頭薦骨共振療法(BCST)訓練課。今年三月到四月中旬,整整28天,從高雄到台北,我都泡在頭薦骨課程的場域裡。在台北時,每天清晨五點多起床,從安坑通勤到淡水,準時九點到教室,直到晚上六點下課,堪稱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有毅力的事(?)
除了一些課程庶務,助教很重要的工作,是在學員交換練習遇到問題時,提供支援。過去,我只需要對眼前的夥伴負責,這次在不同床之間遊走,我彷彿同時在閱讀很多本書,每張床都有自己的故事。有時候,我也在他們的故事裡看見自己,深刻體認到,即使情節不盡相同,但情緒是人類的共通語言,是我們所經驗的情緒,描繪了我們的生命歷程。
有學員問我,她在身體被觸碰一會兒之後,內在會湧起難以承受的悲傷,頭腦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身體瞬間開始爆哭了。「可是我以為,我應該是可以撐住的,我平常都可以忍住,然後自己去慢慢去消化處理。」我本能地想握住她的手,原本很冷靜的她突然痛哭失聲,說:「我真的可以跟你們求助嗎?」
這模式之於我,再熟悉不過:不想給人添麻煩,怕別人承接不住,覺得自己冷靜一下,生活就能維持正常運作。但顯然我們只是把垃圾塞到抽屜裡而已,而抽屜漸漸滿了,在某些措手不及的時刻,它就自己爆開了。
也有學員,在跟執行師協商許久,試遍各種方式,始終安頓不下來,於是她只好請執行師夥伴坐到一旁,等時間結束。就在被問到「現在感覺如何?」時,她也瞬間被情緒淹沒,那是一種,心知夥伴已經做了最大努力,一邊對他感到抱歉,一邊又覺得自己束手無策、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自己真的什麼都沒辦法做嗎?的混雜情緒。
老師對她說:「無法安頓很常見,你只是陷入自己的過往模式了,你太努力想配合既定的框架,覺得自己必須獨力做好所有事,覺得你只能仰賴你自己。可是我們在這裡,你不是單獨的。」
我感覺躺在那邊的,好像是某個人生階段的自己,而我像個剛走過搖晃吊橋的人,對身後的自己說,可能有點恐怖,但慢慢走,一定會走完。助教的角色,與其說是幫助學員學習,或許更多是給予支持,讓他們有力量去面對自身的旅程,知道自己不是孤立無援的。
過去在職場,我經常會陷入的模式就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多、不夠好,或是自己缺乏貢獻。當欽騰老師向我道謝時,我很自然脫口而出:喔,我也沒幫到什麼,只不過跟著資深助教走來走去而已。他認真地告訴我:「不,重點是臨在(presence),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存在,光是你身處於此時此地,場域就會帶有不同的品質,這跟你實際做了什麼事情無關,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義所在。」
我霎時懂了一些什麼。每個存有(being)都是適得其所的存在,貓咪、花朵、山海或宇宙中的每一樣東西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牠/它們會/能做什麼,而人也應該是如此,生命的價值不在於我們做了什麼,而在生命本身。
這體悟對我很重要,也獻給曾經感到自我價值低落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