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趁改報告之餘抽空喘口氣,換檔看了紀錄片《蘇維埃巴士站》。顧名思義,本片純然就是介紹蘇聯時期的巴士站。卻也不是所有的巴士站,而是蘇聯時期留下來的造型特異的巴士站建築。乍聽之下非常平淡乏味,片長甚至不到一小時,基於好奇進場,離開戲院時滿是驚喜。
《蘇維埃巴士站》嚴格來說比較像是攝影紀錄的影片報告。在本片既現身說法又擔綱執導的加拿大攝影師Christopher Herwig二十多年前的一場壯遊,注意到蘇聯時期十五個共和國境內有不少造型特殊的巴士站,後來發現整個蘇聯境內數以十萬計的巴士站體,這類不走固定規格的巴士站多達千座以上。Herwig起心動念,開始長達十五年的影像拍攝計畫,有了同名攝影集,也有了這部紀錄片。
在片中,Herwig問了兩個很重要的問題:為什麼在蘇聯這麼極權的政體、如此講究整齊劃一的美學政治下,會出現這麼多造型特異離奇、甚至匪夷所思的巴士站設計?又為什麼這些巴士站多出現在小城鎮、甚至人煙罕至的僻遠地區?他走訪一些學者、甚至當年這些巴士站的(還活著的)建築師設計師,得到以下合理推測:
雖然蘇聯講究統一規格,但畢竟是如此幅員遼闊的領土,像巴士站這種微不足道、無人聞問的公共建築,就給了各共和國尤其是城鎮村莊依當地特色自由表述的空間。其次,蘇聯解體三十五年,主要城市經歷劇烈資本主義洗禮,帶來另一波的同樣激烈快速的標準化,而較遠離城市中心的地區也就相對免於這波侵蝕而還能保留這些車站。
但這也要靠點運氣。有些車站因為成為當地居民逗留閒聊、甚至做點零售生意的場所,而不致被新自由資本主義的這波現代化給淘洗;但有些車站才拍完照,隔沒幾年已經被拆得精光,在片中甚至還出現舊照與只留地基的現況,做寂寥辛酸的對比。所以Herwig的拍攝計畫也無可避免變成了搶救歷史的影像紀錄。
平心而論,《蘇維埃巴士站》很難說有什麼精彩的美學表現,論述也不算出色,整體而言不過是中規中矩的紀實影片。本片能讓人眼睛一亮,無非是各形各狀、令人驚嘆的巴士站。但除此之外,本片也能讓我們思考:是什麼樣的社會與商業機制,讓我們內化了某種思維,認為巴士站應該要整齊劃一且必須以具備高度功能性為首要考量?作為公共空間與公共建築的一環,巴士站應具備怎樣的個性?回頭看台灣,我們現在的這些統一規格、有些甚至只聊備一格設置站牌的巴士「站」,能不能有再思考之處?台灣各城市與地區又可以有怎樣的巴士站?
這些問題可能其實很不重要,正如同巴士站在許多人、包括我自己的眼中,根本毫不起眼到無需太過認真。但《蘇維埃巴士站》證明我們可能都想錯了。的確,相較於火車站、圖書館、劇院、廣場等大型公共場所與建築,巴士站真的微不足道。但巴士站是道路的風景,也因此賦予一段路途、一座城市某種性格。果真如此,這就很值得公共政策、空間、建築的主事者為它費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