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拉明哥演出的最高境界,是神魔(西班牙文 duende,渡恩德)。
大家卻很少談,甚至很多人不知道!
有可能是之前已經被用得太浮濫了?或是因為這種境界很難定義?還是因為佛拉明哥表演場域大多都在觀光業?或者因為教育現場,多數人還在技巧上、技術上掙扎,很難奢望?也許以上皆是。
甚麼是「渡恩德duende」?
西班牙皇家學院大字典對duende的定義,第一個解釋是 duen de casa (dueño de casa),房舍的主人,常駐在某些房舍中的精靈,翻譯成台語,就是拜拜會拜的「地基主」…。在幾個衍伸意義後,出現了「佛拉明哥吟唱中神祕的魔力」。字典很精簡,沒有再多說,可能真的是不好說。
再多說甚麼是「渡恩德duende」
渡恩德不在於技巧的完美(雖然技巧很差的就根本不可能有);渡恩德也不是靈光乍現的神來一筆(雖然它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偶發狀態)。相對於天使吻過的喉嚨般的美聲,渡恩德會出現在幽暗如來自地獄般的火光。它是一種力量,不是一部作品;它是一種掙扎纏鬥,不是一套完整想法。
相對於天使、相對於繆斯,渡恩德處在它們的對立面。它更多時候要在極限中逼出來,要面對死亡。是的,死亡。藝術會搞到這麼絕嗎?說是比喻的也好,真實的也對。對佛拉明哥歌手來說是比喻,對鬥牛場上的鬥牛士,就是真實。
這是一個非常西班牙,噢,不,非常安達魯西亞的詞彙,別的語言找不到相對應的翻譯。詩人羅卡Federico García Lorca在1933年的一場演講中,長篇大論用了典故、比喻、對照,試圖讓聽眾了解。他說了一個故事:
最經典的渡恩德軼事
廿世紀初,最厲害的歌手「髮簪女孩 La Niña de los Peines」在一間歌唱咖啡屋中演唱,觀眾席間不乏社會名流、王公貴族。只見「髮簪女孩」一會兒低吟、一會兒高歌,黃鶯出谷、流水潺潺,她對聲音的駕馭爐火純青,無懈可擊。忽然,有一位老頭兒從滿桌的酒瓶後面探頭出來,嘲諷地說:「巴黎萬歲!」。「花都巴黎」可說是當時全世界最高的藝術殿堂,不是有句話說嗎?「征服巴黎就征服了全世界」。對著台上歌手說「巴黎萬歲!」難道不是誇讚嗎?
可是這裡是演唱佛拉明哥的歌唱咖啡屋。聽在佛拉明哥演唱家耳中,「巴黎萬歲!」的潛台詞就是玩弄花俏的技巧沒有靈魂。「髮簪女孩」一個箭步衝向桌旁,拿起一杯烈酒,一飲而盡。她回到台上,發出深沉的低吼,吟唱了起來。滿堂貴客無不起了雞皮疙瘩,甚至想要撕扯自己的襯衫!
舞蹈中的渡恩德
羅卡還舉了另外一個例子。卡地斯Cádiz舉辦佛拉明哥舞蹈比賽,在眾多身材姣好、年輕貌美、動作敏捷的舞者演過幾輪後,來到一位頗有歲數的婦人。她只是雙臂緩緩抬起,就讓評審們起雞皮疙瘩,一致給了她頭獎!
不是死命地踩腳跺地,也不是瘋狂地下腰連轉好幾圈,也許這樣也會有渡恩德出現,但是並非絕對。完美的技巧很吸睛,但不見得有渡恩德。反倒是,神魔一旦上身,隨便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味道。
其他藝術領域
另一位吉普賽歌手馬努耶‧竇磊Manuel Torre,也是被認為具有渡恩德能力的佛拉明哥演唱家。他曾經在聽著西班牙作曲家法雅Manuel de Falla演奏法雅自己的作品「西班牙花園之夜」時,不禁讚嘆:這裡面有「黑色的聲音 sonío negro」!而他曾經說過,有黑色的聲音的都有「渡恩德」。所以,渡恩德不僅出現在佛拉明哥,連古典樂也會有。這是安達魯西亞人理解、欣賞藝術的一種獨特角度。
你見證過渡恩德嗎?
也許你有過經驗,卻不明所以。沒錯,那可能是渡恩德,神魔上身。也許是你欣賞的藝術家,或者甚至是你自己。當你說不出來時,現在知道了,那是渡恩德!